我又要开始记述我的梦境。因为它们总是大同小异地不停重复。
　　一天天，我睡得越来越少。我害怕睡眠时，那始终重复重复的梦境让我在醒来后的所谓现实里日渐迷失。
　　真的害怕睡去。晓梦迷蝴蝶。为什么它们都那样清晰而真实，感同身受又历历在目！最可怕的是无休止的循环往复！也许很快就要精神分裂，很快地，分不清梦境与真实，分不清究竟哪边才是我存在的世界。
　　
　　灰、暗，遥远、陌生、荒凉的世界。
　　我与朋友们穿过一些岩石与残垣断壁，说说笑笑，气氛依然很轻松。朋友不少，熟悉又陌生，我只是明确知道他们是我认识的，或者是我从前认识的。
　　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我们看见一座废弃的高楼像巨塔般耸入云端。我们约定，看谁先上到那高楼的顶部。于是大家都开始行动，有从大楼内部飞快攀登的，也有召出大鸟升向高空的，还有依靠自己往上飞行的——这其中，我和一位朋友飞在最前。挥动双臂，像是在水中，感受明显的阻力。大家都说，能靠自己飞到目的地的，恐怕也只有我们俩了。可是我真的好累，摇摇晃晃，又只能咬紧牙坚持再坚持。
　　到了顶端，发现是巨大的铁笼，有许多白色的大鸟。哦，是一处人工养殖天鹅的地方，高高在上，却空旷虚无，有点寒冷。白色的大鸟在遥远的视线尽头飞翔，一些小雏支着轻薄无力有些透明的翅膀，跟我们一起停留在巨大的、厅堂般有着粗铁栏杆的笼里。有人笑着说，不管我们是怎样上来的，但我们永远都不能用自己的翅膀飞翔，永远只能像这些雏鸟一样，双翅单薄到透明。
　　忽然间仿佛失去了记忆，或者说变换了灵魂，没有原因的，我似乎突然明白了很多、掌握了很多。我伸出自己的翅膀——与那些雏鸟一样单薄瑟缩的翅膀——拙劣又艰难地扑扇滑翔，落到那些雏鸟旁边、落在悬崖般笼子边缘，抓住边缘，悬在下方空洞虚无的高空。我在用自己的翅膀飞行，但这不是我们那单薄的双翅能承担；同行者们劝戒我放弃，他们说，我的企图不可能实现，我们的翅膀再也不能飞翔。我看看他们，然后微笑：是啊，我们的那对翅膀太单薄无力，可是……然后，我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在原先那对翅膀的上部，伸展出第二对稍小的翅膀！同行者震惊地说，他终于可以用自己的翅膀飞翔了。可是，在他们的惊讶中，我很平静，又在最下部，伸展出第三对最小的翅膀……我不知道大家是怎样的表情、会有怎样的言语，因为，我飞走了，用自己的翅膀，向刚才望见的、视线尽头处那些遥远的白色大鸟飞去。
　　…… ……
　　不知道最后有没有找到那些白色的大鸟，当我再次看清眼前时，已经来到一座城市。虽然仍是灰色，依然有些失落像是渐渐荒弃的工业城市，但至少相对而言有了不少人类生气。我站在一栋荒废大楼里的破败窗前，窗外，一条江在右侧绵延向前，一座水灰色大桥横在眼前沟通两岸，高高的大桥底下以及四周林立着低矮的工业旧房。我的翅膀已经收起，只是站在窗前看一眼眼前景象，然后眺望地平线尽头，那座巨塔般耸立的陈旧的高楼。
　　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出现一个年轻男子，眼神同样落寞遥远。我开始跟他交谈。我告诉他，那远处的巨塔般的高楼，顶上却是一个巨大鸟笼，里面有着许许多多白色的天鹅。男子说，他知道，因为那些天鹅好多年来一直由他饲养着。我看看他，然后他补充说，他只是帮着照看喂养，有一位很久以前的将军才是天鹅们的主人。
　　突然间我开始激动，有感动，有委屈，还有失落、怀念、遗忘等等情绪，我真的有些激动，说话有些小小的语无伦次，我拜托这位男子，无论如何，一定、一定要好好照顾那些天鹅。不等他回答，我又说，你一定、一定能明白的！然后，不再看他，跳出窗口，伸展开三对翅膀，背对着男子在空中稍作停留——潜意识里固执地认为，看到这，他一定能明白我对他的请求或委托是多么多么理由充分——便不再回头飞向未知的远处。
　　现在，我能够感觉到风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要飞去哪里，虽然很快自己就失去了知觉。
　　
　　我醒了。好古怪、好清晰的梦啊。很是异样地觉得特别，所以把它记述下来，原封不动，保留所有荒诞不经的情节。

Nov. 14th 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