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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不要来

February 2nd, 2010

  我在想我小时候。
  在乡下长大多少有些野,有很多城市里孩子永远想象不到的顽劣事绩。然而奇怪,即使都是乡村孩子,却还是独自玩乐不合群。
  我是残忍的么?初夏季节里可以在荆柳或桑条上捉到天牛,我一直好奇那种昆虫的复眼,硬硬的,摁上去也不会痛吧。和我们的不一样。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心态,我用缝纫机的大针一只一只给它们钉入眼中。也还是那些时候,水田里可以抓来田鸡。父亲曾经搞过化工,家里有实验室。解剖腻了,我会给它们注射汽油,等它们肚子胀鼓鼓再也跳不动,就放它们慢慢爬走,然后在后面轻轻划着火柴,看小小火焰顺着蜿蜒的油迹飞快追上前面目标,最后也许会把它们炸得粉身碎骨。那时候我就知道不能用无水酒精,倒不是因为更快的挥发,而是那会让它们直接一命呜呼。我从7岁开始练枪,在楼上打地面的鸟屎,或者打远处垂柳细细的枝条,始终不屑打麻雀类小活物。有一次实在忍不住,用汽枪装了小野果射隔壁家小孩,结果被父亲打得满头包,兼带成了小孩们害怕的同龄人……麻雀幸福?不。至少我捕到的不是。奶奶纳鞋底的棉线浸了柴油(汽油太快,不方便),连上成捆的小炮仗,麻雀就成了启动自毁装置的巡航机。后来凡是我走到的地方,成群的麻雀总是“轰”地飞起仓皇逃窜。嘿,谁说鸟类脑容量少智商低?!
  噢,忘了说,后来上学,我的物理化学生物都是拿全国奖的。现在子弹太贵,好久不打靶,不知道退了没。
  
  到我十四岁时,还一直为没看过车祸或类似灾祸现场而懊恼。因为自己没见过鲜活的人体血淋淋的景象。福尔马林里的不算,流鼻血的也不算。我记得是一个中午,正在租屋里吃饭,后面马路上就传来沉闷却沉重的撞击声。赶紧隔着纱窗向外望:一条人影躺着。兴冲冲(我确信当时确实是“兴冲冲”)夹上好些菜端着饭碗冲了出去,真兴奋,我是第一个到现场的!第一直觉是这个人不行了。机车头盔碎了,四肢虽然完整却就还剩一条腿略略动弹,眼闭着,嘴唇在动。我记得当时自己是俯下身想听他说什么的,但没有声音,只有带着泡沫的血从嘴里涌出来。回头看时,却发现地上有一小坨脑浆,差点被我踩到了。人的脑浆在意外情况下流出来,不是红红白白的,也不是白白黄黄,颜色就跟没洗过的肥猪脂肪类似,只是质感完全不对,上面还有不多几根血筋。那时候初中管得很严用餐时间很短,又舍不得不看,我只能在母亲一旁的干呕声里飞快扒饭,快点吃完快点回学校……晚上回来听说那人死了。我早就知道了。我心里想。自从开了这次荤,后来就接二连三,遇见这种场面如家常便饭(我记得有一次见到一个人头被撞飞落到路边的店家门口,另一次骑车路过车祸现场猛然发现刚才车轮边是一只眼睛,因为畸形所以一段时间后才意识到)。
  …… ……
  
  想着这些有点好笑,又很郁闷:因为我不觉得自己残忍,这些不都是很正常的么?人体不也就是一堆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质类么?更何况其它肉体。我在想有两种可能,要么我天生冷血是当外科医生的料,要么就真的心理有问题(不会是变态吧?郁闷……)总之我很平静,很正常。
  话说回来,我从小特怕鬼。全家人在西厢房,哪怕开着灯,我也决不敢独自呆在东厢房。十四周岁不到的时候亲近的爷爷去世,我一直在灵堂里守着,记得似乎夜里趁没人看见还总拉着他的手。因为伤心。伤心到一定程度是不难过的,只是会觉得恍惚。后来就不怕鬼了。心情不好时凌晨左右依然在外面散步,月光下,或者没有天光时,沿小河岸走着走着,就到坟家湾了……当然有我的狗陪我。不过最近有点不对劲,我又胆小了,住回乡下老房子,深夜醒来老感觉有人看我,所以前几天搬到奶奶房间睡了。我的狗两年前死了。
  
  今天晚饭时,看见走廊里蜷着一只小猫。黄白相间的。我很惊讶,我只替我的狗接生过小崽,不知道原来猫咪可以这么小的!跟我的拳头不相上下。毛绒绒地缩成一团,很是惹人怜爱。父亲说,这猫太小,活不过这个冬天。乡下的,没有所谓“宠物”的待遇,何况父亲说的还是它不被收养,靠自己在人家、野地混活捱冬天。家里已经收养了7条狗3只猫;何况乡下这些动物不像城里宠物那么有地位,还实行计划生育,收养了这只,还会有人源源不断地偷偷送来,远比那些遗弃婴儿的“问心无愧”。
  小小的猫咪怯怯睁开眼睛微乎其微地喵了一声。它没有看正在吃晚饭的我们。过了一会儿,它怯怯地站了起来,怯怯地离开走廊,走出我的视线。
  
  原本只打算随便写一小段文字应付今天的Blog更新,没想到还是说了不少。写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那只小到令我惊讶的猫咪。终究还是没有收养它。它现在会在哪个角落里?会有人家收留它么?(不乐观,附近除了我家,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人家了)。
  冬天不要来。我用这个做标题。

Oct. 29 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