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雪（10）
November 5th, 2018
跟在管家身后，和上次一样，目不斜视、头不高抬——这次更有女眷，更不能愈礼——大户人家最忌讳这个。
“老太太好。”凌炜一鞠躬；知道小姐也在，又一鞠躬，“小姐好。”鞠完躬规规矩矩一旁站着。
小姐站起来，从她那儿走过来，到跟前，跟凌炜对脸站定。凌炜只觉得鼻尖一阵美妙香气， 淡雅却幽幽地沁心，不由心头噔噔狂跳，更不敢抬头。
“你是凌老师啊？”
“是我。我叫凌炜。”
“听说我们家这孩子跟你还挺投缘啊。”
“是，还挺好。孩子可爱，也听话。”
“哦，行……哎，你抬头啊。”
“嗯，是……”凌炜抬起头来。还不到二十的小伙子，脸微微有点发红——离得太近，尤其是闻着姑娘身上香气——撩眼皮瞧一眼，赶紧又耷下来。
小姐乐了：“哎哟，凌老师你怎么跟大姑娘似的。”
“我这人就是……腼腆……”
小姐来回看看他，转到身后头去，又转回来。一旁管家偷偷看着也暗暗纳闷，弄不清楚小姐到底什么意思。小姐又转回面前，站着侧头想了一小会，说：”你看着我。“
凌炜愣住：”我……我不敢。“身份太悬殊。
“没事，你看看我吧。”
凌炜这才抬起头，看着小姐。小姐也正抱着双臂看他：“凌炜？”
“嗯，是我……”
“可曾记得那一天，西湖岸边吗？”
“噢……”四目相对，凌炜似明白似不明白，晃了一下神，终于想起来，是有这么一茬。西湖岸边小游艇下来俩姑娘，有人还踩了自己，但实在想不起来具体是其中哪个，又不好意思询问，何况自己还在人家家中打工，不知道多说哪句话是不是就说错了，“哎呀，我……那个……”支吾着脸就更红了。
这下可把小姐乐坏了：“你们瞧你们瞧，嘿， 大小伙子脸还红呢。”
老太太也乐：“哎，什么，这怎么回事？”
“我见过他啊。我也忘了什么时候，半年前还是一年前，有一回我们出去玩， 在西湖，我踩他脚了，见过一面 。……是不是你啊？”
“是……您要这么说，那是……那天对不起……”
“那有什么对不起，是我踩的你。 ”
“是……我也不会站地儿，我站的……我没想到碍您道了……”凌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没事，没事。”小姐被逗乐的，“那个， 你在我们家住的还习惯吗？”
“好，特别好。”
“哦，行，好。……管家？ ”
“小姐？”管家答应。
“安排饭去，晚上在老太太这屋吃。我们娘俩陪着凌老师一块儿吃顿饭。”
管家意外得傻了，惊得恨不能眼珠子都掉下来：“啊，行，行……那我安排吧，安排吧。 ”
“等下……凌老师，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什么忌口，什么都行。我怎么都好，就别太麻烦了。”
“对对对，就咱仨人，就别太复杂了……管家，知道了没？ 你看着安排吧。”
管家跑出来赶紧吩咐。 厨房那儿也都等着，知道小姐准回来择爱吃的，立即动手。不一会儿功夫， 八凉八热各色点心零碎……一大桌菜就上了席。
老太太坐当中，一边坐着小姐，另一边坐着凌炜，凌炜怀里还抱着孩子。孩子午睡醒来，还得要他抱着喂饭。几人一边吃一边闲聊天。聊来聊去，小姐就问到，之前干嘛来着、在哪儿有事由？凌炜据实以告，之前在报社抄写，闲着还写故事连载。问了报纸名目、小说题目，又把小姐惊喜到：“啊，那是你写的呀！那故事后来怎么着了？” 原来小姐还是忠实读者。 到后来报社关张，连载的故事没了下文，可把小姐郁闷一阵子。没想到今天找到出处了……闲聊着，就讲讲那连载故事大致的走向、情节，小姐爱听得入了迷。
气氛越来越融洽，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也越来越缩减。吃着，喝着，聊着，不知不觉天色已不早。老太太看看差不多，知会今晚就到此作罢散席。孩子要早睡。
“我跟凌老师睡。”小孩闹着。
“去去去，这孩子，跟奶奶睡吧。晚上跟奶奶一块儿睡，奶奶可想着你呢。”小姐一开口，这孩子就听话。别人的话都不一定好使，姑姑一瞪眼，一物降一物。
老太太可高兴：“好，太好了，太好了 ，走吧，跟奶奶睡觉去。”老年人睡得也早。
小姐一直把凌炜送到他小院门口。“你早休息。明天你再跟我讲那故事后面怎么回事了，可好？太开心了，你能在我家，也是我没想到的事情……好，那你早休息吧，休息吧。”
小姐走了。
凌炜回屋。他到现在还没缓过魂来，没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管家进来了：“我给您道喜！”
“我……我能留下吧？”
“嗨……我走你都走不了啊。就你今天这一晚上跟小姐所说的话，我跟这家待二十年，她都没跟我说过这么多些话！”
“我……”
“我也没想到……行了，得嘞，您就在这儿吧，踏踏实实的。以后您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我是一定好好伺候您。”
“管家，您别这样……”
“哎，不……快，歇着吧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