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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雪(20)

January 16th, 2019

        离开白府,总得要想定去往哪里。如果是在杭州只能去舅舅那,想一想,不能去。一来算是已经对得起舅舅,之前看望他,给他好几百块钱,那钱也够舅舅养老;二来何况说现如今自己又落魄了,没工作,舅妈脾气不好,这一回去无事闲住着,难免说长道短,自己挺大一活人,受不了。所以,不行,还是往外走吧,换个城市。        到底去哪呢?想来想去,十里洋场纸醉金迷,往大上海吧!到得大上海,自己这身能耐,德语英语都会,最不济还能教教馆、上上课,何况合计着身上还有好几千块钱呢。
        杭州到上海,交通已是相当方便。
        凌炜选择了杭州始发的早班车。行装早已收拾停当,找家小客栈将就一晚。次日清晨五点多就起来,简单梳洗,吃一碗甜甜的莲心粥。六点来钟,雇好的汽车来到门口,接上人出发,不消一刻钟就到火车站。现买了票子,七点正火车出站。午间在车上随意买些小食,还没吃完,列车已过松江,向着龙华方向而来。下午一点左右,便到了上海。
        出上海火车站,人群摩肩接踵,真所谓名副其实的“十里洋场,纸醉金迷”!凌炜心想,换个环境活着也挺好,杭州太熟,到这里来换换心思,慢慢地把别的也就忘了。自己无家无业无势无背景,人家白小姐一跳舞一高兴,哪还会记得自己这个依附吃饭的“家庭教师”。
        想着这些,长叹一口气。不算释然,但好歹也算能让自己暂时不去惦念。
        算是来到了大上海,不过不急着感慨,先总得找到个落脚地。一路溜达一路盘算:要住店,至少得要保证卫生干净、安全牢靠;但又不能太奢侈,何况自己还没落实工作,随身带着这些钱是不算少,却也遭不起败的。
        打定主意,找一家便宜点小旅馆先住下来,余下的事情慢慢考虑,歇两天,反正也不着急。要个干净的单人间,桌椅床铺自不在话下,吃饭的小圆桌、靠墙的脸盆架也一应俱全,没多少钱,倒也算是暂时有个容身之所。归置了行李,伙计打来热水,凌炜擦擦脸、掸掸土,洗去把风尘。又跟店家约好不包饭,自己外出单吃。
        那时候四海漂泊、行走江湖的相对多,尤其是演出从艺的客人,钱物来得快散的也快,暂时无法安身立命,不便购地置业,小旅馆便应运推出,住店包饭,算是除了收拾屋子外还管一日三餐的中长期租户。
        谈妥价钱交上定金,这小房间暂时就算自己的。简单收拾日常应用的行装,又将重要东西交柜存了。出门在外,财不外露,将那三千大洋交到柜台账房,清点存柜锁起来。住店规矩,交柜财物若有丢损概由店家负责包赔,自带之物倘若损失,那就只能自己买单。
        都安顿好了,带点零钱,凌炜出门散散心。先找个理发店,剃剃头发刮刮脸,有点倒霉也不显。人的精神状态很重要,想要走出阴霾,面貌萎靡不振也是不行。
        剃头修面洗眼睛,全套家伙事下来,也没耗到多晚,依然下午光景。心事再重,总需慢慢排解。但都不能闲着胡思乱想。对了,看电影去。
        上海滩消遣娱乐场所不少,演各地剧种的大小舞台剧院、舞厅、妓院、赌场、跑马场……应有尽有。光电影院也是不在少数。电影院里,除了美国进口的七彩电影,本土拍摄的作品亦是层出不穷、精彩纷呈。民国早些年间,上海滩的电影界,无论在电影内容深刻度、画面精美度、技术创新度,甚至在一些镜头的前卫度上,一直与美国好莱坞分庭抗礼、不相伯仲。更不论早在1924年,就有华人女星黄柳霜在好莱坞一夜走红。虽说其总是出演大胆香艳又野蛮无礼的“坏女人”,而且结局大多是悲惨死去,就如当年《大公报》对她的评价:“羞为华人并且专辱华人的黄柳霜……因为惯演作践华人的片子,亦出了名了。可见流芳虽然千古,遗臭亦足以万年。”然而也要考虑到,那阶段正是美国“排华”浪潮甚嚣尘上之时,黄在演出时经常受到歧视,走红之路充满艰辛,就像某年她回中国探亲时,有记者问她为什么要演这么多屈辱的东方女性,黄很不好意思也很无奈地回答:“那不是我的选择。”
        凡此种种,无非说明,选择去看电影确实是个挺好主意。
        凌炜买票进了电影院。新上映的著名巨片《荒江女侠》,这场电影人却不是特别满。原想好好看场电影分散下心思,结果旁边一男一女却扰人不得清闲。电影院专有一类女招待,等观众客人进场落座,便走上前来,拿着装有饮料的玻璃杯,若有客人需要,便单加钱;然而饮料依然不是正餐,这服务员仍是坐在一旁陪着客人,只要小费到位,解扣敞胸露怀、伸手动嘴也是基本服务。所以电影院从不愁偏旮旯、立柱后的次品座位卖不出,自有那类客人,本就不为看电影而来,在这些座位上自能有他们的欢愉。这类女服务员,专有一名号,叫作“玻璃杯”。
        旁边这两位,嘀嘀咕咕、动手动脚、嬉弄嗤笑,半刻也不得闲。这场电影算是白看了,不止是糟心,还把凌炜羞窘尴尬到不行。趁着光线亮时偷眼瞧去,那男的还是个学生。估计这半大小子有点钱,从学校跑出来,到这里找“玻璃杯”开开荤似的。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凌炜匆忙起身离开。要不是后头有人上前拍了肩膀喊声“薛浩”,旁边那开着荤的小子还没舍得走。嘿,感情他们还有伴,结队团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