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雪（24）
January 25th, 2019
上楼一看，果不其然变了。屋里摆设还是那些，但换了不一样的外国人。
从楼上下来，凌炜死的心都有。万念俱灰，自己眼前只剩一条道：过马路就是黄浦江！昨天还想过这事，今天就能应验；昨天没死是因为还有三千大洋没花出去，如今，分文无有，不死何为！父母没了，亲戚没了，房子没了，白玉雪……也不在了，天下的事与我都没关系了……三千身家也送给美国人了……自己还在这里的唯一价值，就剩下自尽了！行，那就去死！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也顾不得擦，撩起衣襟大褂蒙住脑袋，迈腿就要往江里跳。
突然听到呲啦一声，就感觉自己后衫被人拽住，又因为两厢用力实在太大，整个后背衣衫都被撕裂开来。凌炜欲哭已无泪，心想自己怎么这般倒霉，临死都不能有身囫囵衣裳啊！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两人，一男，一女。
那男人并不认识，只是手里还拽着自己身上被扯坏的半截后襟，死死不松手。
旁边那女子，穿着打扮，贵妇模样。原来是媛媛。
开车由此经过，正好瞧见江边呆站一人，怕是要投江寻死。再仔细一看，竟是自己相识之人。立即喊司机急刹停了汽车，奔下去，拽衣服救人要紧！
媛媛让司机先回车上，自己与凌炜面对面站着。四目相对，情绪千波百折：“恩人，您跟我说说，有怎样的愁事，至于您要跳黄浦江！想当年我们全家要死，是您救回来的；如今我就在这，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也得管您。哪怕必需一命换一命，我也要管您！您今天执意一定要死，我就陪您一起死！”
话说到这份上，凌炜也没法再拗着寻短见。长叹一声，扼要讲了下一路经历，上当受骗，实在无路可走，才觉得活着没有意义。
媛媛轻轻点头，说声您跟我走，到我现在暂住的公馆去，我妈也在。不说以后如何，就说今天，您先跟我回去，到家之后，咱们好好说说。
凌炜又长叹一口气。媛媛让着上了车。
不消多久到一处带着小院的小公馆。请进客厅，老太太也迎出来。沏上茶水摆上水果，大家落座，一起说道说道。凌炜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自己现在落魄，一点办法也没有，三千块钱也让人坑走了，自己想不开只能跳江寻死……
娘俩听得眼泪汪汪，哭完了也劝，您可不能这样啊，您看我们当年多难，也都活下来了，现在挺好。二闺女也在外念了大学。没别的，就希望您给我们一个报恩的机会。
凌炜低头叹息，自己的确走投无路；但从来施恩不图报，当初认识了，后来人家过得挺好就行，自己实在不方便在这里添麻烦。
媛媛看出为难，摆摆手与凌炜商量，您暂时也别再想别的不实际的，底细您也清楚，不怕您笑话，陈老板也不总回来，这儿收拾出一间客房来，您就住在这。以后想干点什么，想做点生意或想别的怎么着，咱们从长计议，再细商量。总之，我们见着您了就得管您，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您一口吃的。
说完吩咐下人收拾停当，坚持让凌炜住下来。天色将晚，准备一桌好饭好菜，娘俩陪着，勉强也尽力劝食劝饮。夜里凌炜躺在安排的客房里，翻来覆去，感慨万千，久不能寐。
第二天一早凌炜就起了。他家做客，在别人家住着总得讨点仔细，人家客气说道一切随意就当自己家，自己却万不可真就如此这般“不客气”。一大早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又顺手把房间也收拾好……闲着等，怎么都觉得不太自在。
十来点钟，好不容易等到媛媛娘俩起床出到外间。凌炜已经在客厅规规矩矩端坐候着。寒暄招呼，又无事可做，赶紧吩咐准备午餐，陪着用食。下午又是如此，聊天、开解，早早准备晚餐，餐后各自安寝。连着三两日都是如此。
又到一日，午餐过后，一点来钟。两人刚饮完餐后茶，媛媛拿出二百块钱，递给凌炜。凌炜一愣，问说何意。媛媛微笑着说：“这个您先拿着，您出去逛逛景、听听戏、看看电影，什么都行，记得晚上回来吃饭就好。”
凌炜连连摆手推辞。
媛媛轻轻摇摇头，又微微笑笑，说：“你别客气，就先收着吧。下午陈老板来了，我也跟他简单说明一下，并且问问他，是否有何路道可想想。”
凌炜实在羞愧难当。人家姑娘卖身孝母，从道义上讲虽说也是声明大义，但这终究不是一份光明磊落的来钱。自己大小伙子一个，也要脸啊。但万般无奈目前的确是身无分文走投无路。只能硬着头皮咬着牙，伸手把这二百块钱接过来。脸红得直到了脖子耳朵根。这钱不好拿啊！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手心冲上拿人钱财难受的！
走在外面路上，不算漫无目的，但凌炜也实在没心思看什么景、玩什么乐。想了又想，下定主意，还是得找一份工作，最好还要管吃管住，这样就不用上人家小公馆去。人家老板在小公馆包养着女子小妾，自己在那，难不成还算媛媛包养的小白脸呀，实在不像话……
于是转来转去，还是去找报刊亭看招聘启示。除此之外也着实没辙——举目无亲，也没同学朋友，连个帮忙出出主意的哥们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