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半截墙里面额外有一扇破木门，把这门把另一侧一打，后边还藏着一道门。原来“十三号”在这里面。
        拍打叫门，里面应了声“等会儿”。稍等片刻，门打开，出来一老头，五六十岁，本就不高的个子，背还有点驼，留着花白胡茬。上下打量凌炜，见来人穿着还是体面衣服，没敢多说什么。
        “这是‘十三号’？这里是一个小学堂吧？”
        老头点点头。
        “这儿招小学教师？”
        “嗯。”老头应道。
        “我来应聘。”
        “嗯，好。”老头惜字如金，“进来吧。”
        推门进里，是一个小院，堪堪遮在厕所后边，一排小平房，大概有五六间。老头搬来两马扎，面对面坐着，介绍大致情况。
        老头是个热心肠好人，上过私塾有文化，别的也干不了，一心一意打算办个学校，招那些穷人家孩子，让他们有个书念。正式学校他们上不起，希望能把他们敛到这里，《百家姓》、《三字经》，或者简单算数之类，好歹能学一些。老头自己能教些，把大大小小的孩子全部拢到一间课堂，教完小的教大的，一级一级，一轮一轮全都自己来，实在顾不过，就希望再招一个年轻些的，帮着一块教。年轻人，但愿能让这个“学堂”尽量长久些。不图挣钱，也挣不到钱，穷学生在这里，一学期交两毛钱学费。再多就念不起了。如果凌炜愿来，这两毛钱就一人一半。按理说这收入都不够日常食宿开销，好在老头家在郊县松江乡下有地，他儿子每年种下大米有了收成，往城里送一趟就够吃上半年，至于下饭菜，院里的大咸菜缸腌着满满一整缸也都是自家菜地里种了盈余……平常是咸菜就糙米饭，想喝汤时，抓两颗盐粒，开水一冲就是；若是学生能收着多了，稍微宽松点，兴许也能买上肉改善顿伙食。除了伙食，这里也能管住。小平房半间，反正也只打算再招一名老师，就与老头睡对脸铺。
        凌炜感慨再三，犹豫又犹豫。奈何人穷志短，想来想去，还是先答应下来。姑娘那边，往难听了说，本就是卖身钱，自己若还在那处，这饭又如何咽得下去。应承下来，有地方住有地方吃，即使是三季早稻的籼米糙饭，也是自食其力，何况有点事干不至于耽误着，权当骑驴找马了。
        老头姓陈，凌炜叫声“陈大爷”，老头摇摇头，要叫“陈老师”。凌炜什么行李都没有倒也方便，铺好床，扫扫地，干干净净的，算有个落脚地。陈老头是校长兼陈老师，凌炜是副校长兼凌老师，教导主任就由两人每周一三五、二四六轮着来。陈校长兼职煮饭时，凌副校长就负责切咸菜……
       这处“作坊”学堂之前就有不少孩子跟着老头念书，现在来了位凌副校长，师员力量翻了一番，渐渐传闻出去，就有大批的穷人家孩子送到这里来。穷人家孩子，懂得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念书格外用心，教了几天，凌炜着实喜欢上了这帮学生。 自此，他算是在这里安定下来。
        每天带着孩子们念念书，算算数，转眼间小半年过去。日子倒也过得踏实自在，心中唯独惦念的，就是媛媛一家人，搬出来这小半年里没有回去过，怕再见面人家又留自己，挽留、推辞又是各自尴尬麻烦。但毕竟一晃好几个月，理当去给人家递个信告个平安。
        寻个清闲周末，凌炜跟陈校长请假半天，打算去小公馆探访拜望，免得人家担心不安。
        电车坐了好几站，又穿过好几个街区弄堂，终于来到了地方。原先也没留神，刚要走上前去拉响门铃，猛然发现公馆前门落着大锁。再抬头仔细一瞧，外墙所有窗户，玻璃全被砸得稀碎！凌炜顿时怔住，傻站在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