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雪（4）
October 17th, 2018
小游艇靠了岸，下来十多个，都是游西湖的客人，有男有女不一而足。最后下船的是两个姑娘，面容秀美，尤其那气质超群、款款大方，看穿着打扮是两个女子大学生，手里拎着赛璐璐的玻璃皮包，脚上穿着皮鞋，皮鞋后跟还打着鞋钉，走起路来一步一响——这年头女生尽穿偏带布鞋，出门拿布卷个布包，而这两位，脚穿皮鞋，拿着的西洋舶来时髦品也是稀罕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千金，上流社会。
俩姑娘从船上下来，往岸边走时，依然兴致勃勃，边走还边打闹着。 正走到大柳树边，姑娘间不知道说了什么逗笑的悄悄话，其中一个笑闹着抡起皮包作势要打另一个，另一个赶紧嬉笑着往旁边一闪、往后一退。只听“嗷”的一声，有人惨叫。正是靠着柳树发呆走神的凌炜。他的旧布鞋磨得发薄，脚趾头都恨不得要钻出来，这下可好，被姑娘的皮鞋跟，还是钉了鞋钉的皮鞋跟狠狠踩上，痛得弯下腰去，眼泪都快下来了。一声惨叫，俩姑娘吓一跳，心想惹祸了！踩人的姑娘一转身，满面惭愧娇羞，连连鞠躬道歉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先生，真对不起，我俩闹着玩……”。凌炜缓缓痛劲，苦着脸摆摆手。他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总不至于讹人家要双新鞋。“对不起对不起，要不要上医院看看？”凌炜还是摆摆手：“咳……算了算了，没什么。”俩姑娘还是连声道歉，又鞠躬，然后转身离开。
叹口气，唉，屋漏偏逢连夜雨，凌炜低头要看看自己的旧鞋有没有被踩破。一低头，却见旁边地上，掉着一块叠好的手帕——姑娘的贴身手帕，那时都不从商店购买，因为经了别人手做的，嫌脏；而是依据自己经济，买了相应品次布料，裁好形状，洗完了自己刺上绣、钩上边，傍身留用——捡起来，打开看，洁白的手帕一角，勾勒一朵水红的梅花，再下面，绣着三个淡黄的字迹：白玉雪。
显然是刚才那俩姑娘掉下的。凌炜捡起来，回身要找失主，可这游人络绎不绝，人海茫茫，不远处就是汽车路电车道，哪还有寻处。又一想，这么精美的帕子，扔这里糟践了可惜，更何况姑娘贴身之物，还绣着名姓，万一被别有用心之人捡了去，闹出纠葛不好，于是叠好揣入怀中，寻思将来若有机会遇到就还给人家，遇不到就当存箱子里放着吧。
天色已晚，凌炜往家走，一路失魂落魄，琢磨到家之后，舅舅总会问起，自己该怎么答。
走到大门，舅妈正站在门口跟街坊说着话，叫一声，舅妈也没应，仍是在那热火朝天聊着。 凌炜低头进了门往里走。舅舅在院里站着，端着水杯。见凌炜进来，往脚上看一眼：“鞋呢？”“没买……”“钱呢？”“……”凌炜只能低头不语——无言以对，自己都穷成这样，还把钱都施舍了，况且舅舅是商人，实在说不出口。舅舅没再理他，招呼一声，吃晚饭。
饭桌上凌炜低着头不是滋味，愣往下咽，三口两口扒拉完就回屋，看书。舅舅舅妈两口子吃完饭， 抄了桌子，沏上茶。舅舅坐着不作声；舅妈瞟一眼，阴阳怪气着，开口问：“想好了吗？咱别耽误孩子呀，得给找个事由啊。”“嗯……是呢。”舅舅抿口茶缓一缓为难尴尬，“我倒是有个朋友， 朋友认识个朋友，拐弯抹角的，认识一个私人报社，不行让他上那试试？”“好！好！看看那儿，能管吃管住才好呢！别耽误孩子。”舅妈连连说好，在她心里，这儿一天都着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