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雪（5）
October 18th, 2018
转过天，舅舅带着凌炜拜访了托着关系的小报社。也就一家不大的私人报社，总编兼社长，姓熊，熊书锋。礼节寒暄，凌炜问了社长好，舅舅说明来意。熊社长叼着烟卷示意落座，依着惯例问问情况：
“叫什么呀？”
“凌炜。”
“嗯。多大了？”
“十九。”
“哦。哪毕业的？什么学历啊？”
“差半年大学毕业。”
“哎呀，这孩子，再忍半年多好啊。”
“是……这……家遭回禄……”
“哎呀，可怜的孩子 。”熊社长转头又问舅舅，“这个……你亲外甥？”
“是，是，社长，我是他亲娘舅。”舅舅赶忙应着。
“嗯……上过大学，是有文化的孩子，这样吧，回去写一份自己的介绍，明天送来咱们看看 。”
“好，好好，回去就写。”
…………
谢过社长，舅甥二人告辞离开。
将将大学毕业写份自我介绍根本不是事儿。回家一写，转过天给送来了。 社长一看真不错，文笔不错，字也好 ，不由暗暗赞许：嗬，这是个有才的孩子。“嗯，行吧，就留在这吧，好不好。留在这儿，你这样吧，负责抄写，然后，你上旁边那屋办公去。我们有个老编辑，老赵，跟你一屋，有什么不懂的，让他帮你弄。这反正一个月吧，给你三块大洋，管吃，但不能管住。咱这没办法，私人的小报社，没地儿。你就好好干，盼着咱们报纸呢能多卖，多卖了就能多分你。平时没事你也可以练着写点东西。”
“哎，好，谢谢您吧，谢谢您。”
舅舅挺高兴。回家一说，舅妈不是太满意：“啊，不管住啊？”
“你呀……哎，先凑合着吧，最起码他出去有个事由干。最起码，他可以不用找家里要钱了，三块大洋也够他活的。”
“行……那你可别给他钱花啊？”
“哎呀……你这人！”
“我这不跟你嘱咐，是不是，咱自己家……”
“行了行了……”
从这起，凌炜算是有了工作，每天上报馆。这报馆，其实也就属于花边小报， 散在街上好些个所谓的记者，戴个牌，什么都问，唱戏的事儿也问， 当年的电影明星也问，谁家富商又怎么怎么着了也问……回来加油添醋这么一写这么一卖，一天卖个三五千份，挣点钱够开销维持，大财也发不了。 终于有了一份工作，能自己养活自己，凌炜工作起来格外认真。
同屋的老编辑——老赵，看着凌炜每天只是干着抄写，忍不住就问：“年轻人，不好好上学，怎么干这个呢？”凌炜把情况跟老赵一说，老赵也是好心人，不由叹口气：“孩子，你也别难过，虽然家里摊事了，谁也难免、谁也没法儿。你那三块钱啊，能攒着就攒着。会抽烟不？”“不抽。”“会打牌不？”“不会。”“好孩子……你的钱啊，能攒着就攒着，以后万一有机会还得上学呢，求上进，是不是啊。”善人善言，凌炜感动与感激。又看到有时忙完手头的活儿闲了下来，老赵又提醒着：“孩子，咱别闲着啊。你能不能写点儿东西？咱本身是报社，你要是能写点东西，近水楼台 ，就给你发表了，你就能有稿费啊，挣得不比这个多啊，光抄写没出息 。”凌炜一想也对，但一时也没方向。老赵又指点他：“咱这种报上，可以写个小说连载，武侠啊演义啊，或者风花雪月什么的，都行。你要是不嫌弃啊，我来给你讲故事，你来写。从小学过说书，后来有了机遇才没走下九流的营生，可这大半辈子下来，故事也攒了千千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一老一少就开始了故事连载。
那年头不管娱乐还是消遣，品种毕竟不丰富，各类小报依然是大众日常首选。有针砭时政，那毕竟是少数大社；花边新闻、故事连载才是多如牛毛的私社小报赖以生存关键。老赵的故事精彩，凌炜脑子又活文笔又好，就这么几期一连载，红了！谈不上争相抢购、万众传阅，却也着实有了一批忠实拥趸、让读者惦念；原本每天三五千的销量，一下子到了一万五！这可把熊社长高兴的。全社上下都高兴。老赵也高兴。凌炜更高兴——夯不啷当，一个月有了三十大洋的收入！
好孩子，一分钱都不瞎花，都存着。凌炜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不能指着舅舅，自己得想法儿活下来。这些钱对自己来说，有用处。
日子似乎就这样，往着明路的方向慢慢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