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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的鬼故事 II

February 3rd, 2010

  当我决定离开时,心情空白得一塌糊涂,虽然不是好到了极点,但实在是简单到了毫无忧虑可言,清清爽爽,明明白白,就像翻开一本厚厚的、崭新的日记本,面对洁白的纸页,想写什么都可以,哪怕是信手涂上几只“恐怖”的“鸦”。不需要更多的东西,心情放松了,什么瞧着都顺眼。在这之前生活真像一场超长马拉松,并没有大风大浪,却同样有身处地狱的感觉:灰蒙蒙的天空,油腻腻的气流,无孔不入的噪音,日复一日的时光……就像一艘再也见不到陆地的航船。找不着目的地,也回不到出发的港口,只是漫无目的地开着,茫然地耗损着动力,飘荡在无边无际的海上,及目所见的,水,水,水,水,水……去死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情可做;死吧,这是一个很不错的建议……当我背起行囊离开时,猛然发现,天又蓝得可爱,风又柔得醉人,小鸟又唱得欢心,日子又变得充实……生命就像巧克力,永远不要让它变成白蜡。

  轻轻摇晃的列车车厢中,我又记起小时候背得的一篇短文。小时候看书就是这样,当时并不能很好地理解,只是记住零星的几个片断,在脑海中勾画出甚至与原文本意毫不相干的画面,并在以后的日子将它逐渐神奇化,产生玄妙的感觉。通常都是这样,只是我毫无原因地把鬼的对话和这篇文章记得特别深刻,记得清清楚楚。这篇短文是班马的《我将从运河归来》:
  ……再回到那一座永不忘记的小屋。那小屋,住着我永不忘记的父母。那小屋的门前,有一棵缀满知了、星星和故事的大树。那屋后的松岗,是外婆长眠的地方,有一个圆圆的青墓。
  等到了那一夜,我定将整夜整夜站在船尾,让“扑,扑,扑”的小火轮,带我回江南。
  ——那一路上古镇木楼,二十四桥,退去多少渔火、河湾。岸边芦苇孤灯,湖心钓船围网,爸爸,你正在何处,把鳜鱼从水中提起?
  ——这一条水路走的是隋唐旧道,见的是秦砖汉瓦,隔岸又传来吴音委婉。妈妈,你正在哪一顶石桥上,晾着印花蓝布?
  ——在那一夜的夜船上,我又将看到,南瓜地上,月如银盘,好像走来了逝去的外婆。还将看到,黑影中的卧牛,重新勾起当年牧童生涯的思绪。只是,只是,哪里去寻,昔日牵牛的柳树?
  是的,那一夜,我将从运河归来。
  眼底下静静的江南,哪怕闪出小小一点遥远的灯火,也许都会让我误认,误认作童年时无数次的颓皮夜归,匆匆跑跑向竹林背后,一间小屋,我家那一块未熄的麦黄的窗口……
  …………
  多美的意境啊!可惜,对于我来说都是骗人的。都是鬼话,不,连鬼话都不如。

  …………
  三月二十一日,我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天,农历二月十九,云开,天阔,宜出行。
  我先去了新疆,但那边的沙漠太大、太凶险,而我暂时还不想死。我又往回赶,进了陕西,来到了与内蒙古仅隔着120里毛乌素沙漠的榆林。一般只需带一壶水、两天干粮就可以穿过毛乌素到达内蒙古石拉点不素;我扔掉一些衣物,带足两壶水、三天干粮,除瑞士军刀外又在当地买了把短匕首防身。长征就开始了。
  ……太阳就快落下地平线,鲜红的光浸染了一切:血一样的沙漠,血一样的身子……我已经走了整整一天,长长的、清晰的足印尽头便是我孤单的身影,浓黑的阴影在夕阳下拉长又拉长……猛然,我近乎疯狂地奔跑起来、扬起半天高的沙土、风呼呼地响在耳边、沙丘飞快地掠过目光边缘……这一刻,轻松极了,我感觉飞了起来,无拘无束,无牵无挂,什么也不为,只是沿着一条直线毫无目的地、自由自在地飞、飞、飞、飞、飞……
  之后,我在内蒙见到了草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多美的意境呀!原以为可以躺在天底下的旷野里,睡在野花与野草的被褥上,闻闻身边青草的气味,听听蜜蜂在脸旁嗡嗡叫、百灵鸟在头顶歌唱……实际上,看到的事实让我失望得几乎想自杀,不可否认是有许多地方的草原、草甸、草坝很漂亮,但既然我已经到了这里看到着样的景象,既然我已经以为它不美了,那就是这样,我不想改变了。我的脾气就这样。
  家里人大概也有找我吧。可我像鬼一样机灵,不留任何珠丝马迹,像鬼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声无息,他们又怎么可能找到我呢。
  等到身上的钱用完以后,我就过上了真正的流浪生活。口袋里没钱,就留在一个地方,想办法找活干,延续自己的身家性命,又偷偷攒下一些,到了一定数量就搭车去另一个地方……生活其实也就是这样,煞费苦心疲于奔命,却根本不清楚最终要做些什么,最终又为了什么。感谢绝大多数地方都有好心的老板,能够克服重重阻力,招收我这样的还没领到身份证的伙计,尽管每天的报酬难以用正常数字计算,但总算让我卑贱的灵魂得以苟延残喘。有时候我暗暗有些懊恼:当初自己有些钱的时候,如果也能像现在这样每天吃两顿,那又会有多少好处啊。
  如果正巧没钱而又还未找到工作,那就只能挨饿。我这个人宁愿杀人放火抢银行,也不会向人行乞,哪怕活活饿死。记得有一次在重庆,我三天没打扰我的胃,虚得连趴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像只死狗似的软软地摊在地上,等着清洁工人把我扫进垃圾车。后来穿制服的人把我带去,我只顾使劲吞食他们给的东西,对于他们的诸如“籍贯”、“姓名”之类的问题一概充耳不闻,以致让他们以为我是个又聋又哑的废物。乘着他们不注意的当儿,我偷偷开溜了。
  与吃食问题相比较,住宿真是无足轻重,但我记得住过一些有意思的地方,比如地洞。有一段时间,我像只鼹鼠似地住在西安的一处地穴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住那样的洞穴也还属于“寄人篱下”,洞穴自有它的主人;一段时间后,因为总是找不到东西孝敬洞主,我也就顺理成章地被请出了这个温暖的“家”,从此再没住过如此美妙的神仙洞府……在到青岛之前,还有很多事情,各种各样的事情;我不想再提,我不愿意再去想它们;至于回家,怎么可能呢?
  到青岛时,我已经满了二十二岁。不知是在什么情况下产生的一个瞬间的想法让我作出了决定,但总之,在那个春末夏初的时候我到的青岛。这种时候,乡下的野孩子们又开始玩“噼啦籽枪”了。
  我在五一路一家叫“万圣”的小酒廊打工,做着作为没有身份证明的廉价劳动力应做的工作。我不说话,也不惹别人;我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但我很看不起那些来这里作乐的坏人。我在青岛呆得最久。因为我在这里有了女朋友。她姓莫,叫安安,十八岁生日还没过完。她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孩子,漂亮,又任性,有自己的车,而且那些坏人也不敢惹她。我从4月份开始在那工作,安安在5月初开始出现;她还在读书。真搞不懂,好好的,她怎么老往这种地方跑,大概是有钱人家的小孩特别有叛逆的资本吧。“另类”——我忽然想到别人用来形容我们这种人的这个词。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竟然成了“另外的种类”;不过我们自古以来就有“棒打出头鸟”的传统美德,而学校又大力提倡食用“统一方便面”,我和安安有幸成为“另外的种类”自然也就不足为怪了。既然敢于把平静的生活看成平静的生活,那么,又要在乎什么呢?别人的崇拜、别人的鄙视,别人的羡幕、别人的厌恶……太幼稚了吧,何必管这么多呢,累不累?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找我,可能是我不说话也从不抽烟吧;她花钱雇我喝酒聊天。我很在乎钱,愿意有份额外的收入,就和她随便聊些自己清淡无味的经历。一开始觉得很违心,像个卖身的女人似的,不过慢慢也就习惯了。我到底喜不喜欢孤独呢?我有些搞不清楚了。
  我很惊讶她竟然知道好多东西,很多与这儿的环境极不相称的正经的东西,就如文学、美术、音乐、摄影等等;我真是搞不懂,好好的,为什么来这儿呢?好孩子是四平八稳的,是循规蹈矩的,是绝对不可以有任何冒险行为让父母担心的。我不是好孩子;可安安,她应该是啊!安安从不说起她的父母——跟我一样——但至少,她还在读书,不应该让学校里的“第二父母”担心呀?“没关系,”她说,“对他们来说,考试分数高就是好孩子了,她们就不用担心了;如果以这个为标准,我就是好孩子……”我总算明白了,万事万物都不是绝对的,本身并没有对与错、好与坏之分,有了不同的标准,即使是最坏、最错的,也有可能就是最好、最对的,反之亦然。人间真是有趣。她说她喜欢川端康成的《雪国》,我也挺喜欢。
  安安呆在这儿的时间越来越长,烦我也越来越久。我敲敲脑袋告诫自己:有些事情不要胡思乱想。
  “怎样才能和你一样轻松呢?需要怎么做?”暑假里的一天,她终于这样问我。
  “不知道,你是你自己。我教不了你,也没人能教你。……这就是我能教你的全部。”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咣——当——”一个科林斯杯竟然意外地被我碰倒,翻到地上,碎了。糟糕。我为自己的不小心皱了皱眉。蹲下来,轻轻拈起大大小小的碎片,放进左手掌,轻轻、稳稳地托着,玻璃的碎片在灯光下,有些亮得耀目,有些淡得昏暗。
  她似乎有点生气,低下脑袋,把下巴搁在拳头上,紧抿着嘴,默不吭声。隔了一会儿——“鬼!”——从她嘴里忽然迸出这个字眼。
  一不小心,我的中指被碎片锋利的边缘划了条小切口,下意识地微微一缩手,左手托着的玻璃片便又哗啦哗啦落回地面,散在四周。淡白的中指立即渗出一丝殷红的色彩,暗红的血珠滑下一滴,落在脚边晶莹透明的玻璃碎片上,格外醒目且美丽。
  安安也蹲了下来,拉过我的手,把受到伤害的手指柔柔地含在嘴里,含在她少女的嘴里,轻轻吮舔着。稍微有些冰凉的嘴唇和柔软的舌尖带来抚慰,减弱一丝疼痛的感觉。在嘴里,血液的感觉是一丝淡淡的咸吧?我不确定——我的手指在低着头的安安嘴里;我看到她洁白的后颈向下延展,略略动弹,就像抓在手里的鸽子的脊背一样;我觉得体内有一股冲动在膨胀,想要把她牢牢抓在手里,就像抓住一只慌慌张张、想四处奔跳的小鸟一样——算了吧……
  我轻轻推开她,什么也不说。她就在边上瞪着眼睛看着我。我重新捡那些碎片。她站起来要走了,可又突然转回身,冲着我说:“我会来找你的——魔鬼!”
  我很生气,平静表面所掩盖的内心里简直恼羞成怒,居然有人这样称呼我!
  第二天我请了假,一大早就跳上去湖南的列车。也许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散散心而已。
  可是,在游玩天门山那天,等我很晚回到住处时,早已有人在等我了。“我说过,我会来找你的。”她说。我很意外,我说:“为什么?”“我会来找你的,”她好象没听到我说的话,“让我留下来,好么?”我想起略略动弹的安安的后颈项,就象鸽子的脊背……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住了下来。
  早晨第二缕阳光进窗时我醒了,她睡得很沉,很平静。她的头发散在枕上,脸庞是优美的弧曲线,花瓣一样的嘴唇抿着,天鹅般洁白的颈项微微侧着,胸前的银挂坠昨晚没有摘下来……肩和手臂露在被子外,我……我把被子拉上来一点,帮她盖盖好;我想起小时侯在竹园里玩后空翻的情形,现在不知怎么的,又有那种找不着方向的感觉了。
  经过最初的接触,尴尬也就不在了,我们再一起开心的逛黄时寨,游金鞭溪,登摘星台,钻黄龙洞,过“天下第一桥……”几乎玩遍了整个张家界。归途中,我们又顺道去了岳阳楼。在岳阳楼还因为看不贯公园售票员的态度多管闲事而被“请”进了派出所,好在我很有心计,最终大获全胜,在公园负责人面前着实扬眉吐气了一番。安安开心极了,说回去以后要为我们的胜利庆功。
  回青岛的路上。
  “你会去哪儿呢?”安安忽然问我。
  “西藏。”
  “ 啊,我也去”她有些兴奋,可又低沉下来,仿佛自言自语地说,“我可以去吗?“
  “就你?肯定有去无回了!”玩笑。
  “乌鸦嘴!”她噘起小嘴,“那我可以买保险啊!”
  “ 保险?这跟保险有关系吗?!真能保得了你的‘险’……”继续玩笑。
  安安有些不开心了。我闭嘴。
  “我会来找你的。”她又忽然说。
  忽然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个聪明的人儿,我也不笨,我们都清楚发生了什么,以及将要发生什么。
  回到青岛后,安安失踪了,没有再回来。我知道是什么原因,是因为她开学了,因为她的家人;我只是很奇怪,他们竟没有来找我麻烦。一定是安安在起作用。
  “会来找你的。”大概过了一个月,安安突然出现了。“出去走走吧。”“哪儿?”我问。“海边”是啊,我想起来了,去海边不正是我刚逃出来的愿望之一吗?可是,在一些失望之后,我怎会竟然忘了呢?我在青岛快一年了,竟然一次也没有去过海边。我们去了海边。
  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无边无际的一大滩水,深深的蔚蓝,沉默,抑郁,仿佛一切都没有尽头,又仿佛就是安安的眼睛。安安挽着我的胳膊,我轻轻握着她的手,安安的手冰冷冰冷的,但着种感觉我却好象很熟悉。大海是包容的,没有眼泪,没有欢笑,没有战争,能使人放荡,又能使人沉思,能使人生,能使人死……”我并不撒谎,我不是个随便的、不要连的人,在家里我一直是个很乖的孩子。”她叹了口气,“但我讨厌我的家,他们的关系让我太失望,因为——我实在很爱我的家……”至于你,我实在想不出确切理由为什么要喜欢你;但我又 确实喜欢你,你就象是鬼似的钻进我心里。让我毫无原则的就愿意跟了你。可能,是我觉的你和我一样,我们同样不开心,我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因为你从来不说。”……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咸咸的、涩涩的,扬起安安美丽的头发,拂动着,伴着风 轻轻摇摆……我轻轻拥着安安让她的额贴在我的脸上。她的头发偶尔地掠过我的眼角;我们一动不动地站着,静静感受着大海永不停息的气息……一鳞一鳞蓝色波浪向我们跑来,波浪的顶端跳跃着雪白的细小浪花,冲上金色的沙滩,“唰——唰——”上来,不回去……着一刻我真想转身逃跑,走了,再也不回来了,什么也不管了——“回家吧,”我很吃惊地听到自己很平静的这样的话,“快点回家去,小朋友。”我推开她,淡淡笑着赶她走的确像是赶一个陌生的小朋友。她盯着我的眼睛,“我会生气的。”我将视线移向壮观的大海。“我会来找你的。”沉静了一会儿,她说。她转身离开了。“哎,”我叫她;她转过身来,站在几步外的地方看着我,“世界上没有鬼!”我开心地笑着说。她走了。……一鳞一鳞蓝色波浪向我们跑来,波浪的顶端跳跃着雪白的细小浪花,冲上金色的沙滩,“唰——唰——,”上来,又回去,收藏起两串长长的、单薄的脚印……
  我继续在“万圣”里尽着我的职责。安安再也没有来过。五个月以后,我过完二十二岁生日,辞了工作,打点行装准备出发——是的,去西藏,重新找一块最初的地方。
  明天,我就要走了,坐上长途汽车去遥远的西藏;今晚,在这个秋天的夜晚,我坐上最远的公交,跑到郊外来散步。走在空荡荡的路上,安安静静,沉沉的脚步似乎很有节奏地踩响着缓缓的心跳。空中的月亮就像深潭底下一盏远远的灯,隐隐透着水色,照着淡白的路面。喧嚣的声浪逃逸了,飞扬的尘埃平静了,空际充溢着安和清新的夜的气息。白天里闹猛的事情多得叫人烦,而现在,这么多的冷清随意堆杂着,只是由着月亮默默相守。
  忽然发现,月亮也是孤独的,尽管不知道她是否感到寂寞。一夜夜,她都独自在天空里走过,俯瞰大地,审视着下界沉睡的生灵;而在日出之前,在所有生灵苏醒之前,她又悄悄隐去了。可是今晚,我来陪陪她。
  月亮,到底是块玉呢,还是一块冰?但无论如何,她总是那么清纯,淡漠,柔柔地宣泄着她的光线,蔓延在空荡荡的野地。弯弯曲曲的小河在暗中使着幽幽的诡秘的眼色;对岸的芦花已经全白了,浸在冰凉的月光中,侧着头,默默打量着水面上自己的影子。
  我忽然想起我的鬼。我的鬼呢?在这个时候,他会在哪呢?他还窗外面关着吗?或者,他已经进屋了吗?他变成了坏孩子,被关在外面,真的还能回去吗?
  忽然感到冷了起来,善解人意的月亮立即给我披上银灰的纱衣。这已经使我十分感动了。目前,大概只有月亮才愿意在深夜里陪我散步,我谢谢她,同时也衷心希望她不要离开,就如曾经衷心希望妈妈不要离开一样。
  风从西边跑来,从树上带来了淡淡的花的香。忽然感觉有人已经等了我好久:披着长长的黑黑的礼服,洒着长长的黑黑的青丝……月光,真能把梦照亮吗?不知道在这样的夜里有谁与我做着合拍的梦。若有一天能重逢,就让月光带着幸福洒满这整个夜晚!
  有月的晚上,夜空不再是浑沌的滚黑,而是空洞的黯蓝。就在着黯蓝的夜空下,广袤无垠的田野上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如水的华光泻下来,突然间质化了,仿佛直接凝成了百色的水气;迷雾渐浓,渐厚,如棉团,象云朵,层层堆积,慢慢地却又坚定地占领空间,攀上天空……于是天空被分作了两截:上部仍是清朗的月夜,下部已成了绵延无尽的,幻觉似的不可逾越的城墙——雾生成了!
  有月有雾的夜里,我想回家。
  人的性格真是难以捉摸,我就是其中典型的一例。很多事情,计划了许久,但真的临到实行时,并不见得真能付诸行动;更多事情,往往是一个瞬间的想法促成了。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像鬼一样飘忽不定的性格。是的,想不到的——我要回家,仿佛很潇酒地离开了四年,又想到要回家了。怆促的决定,就跟当初逃出来的时候一样匆忙、一样无法预料。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预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