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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旧事 一

March 25th, 2019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华灯起,车声响,歌舞升平
        只见她,笑脸迎,谁知她内心苦闷
        夜生活,都为了,衣食住行
        酒不醉人人自醉……

        黄浦江畔的万国建筑,在夜色下蒙上一层神秘的光纱。霓虹灯下的大街五彩斑斓,灯光洒在浦江上,带着这些倒影、辉煌流向远方……十里洋场、灯红酒绿,目迷五色……
        上海坐落于长江出海口,历史悠久,辉煌的岁月却还短暂。不像北平、金陵那样的古都,能得到帝王们垂青;这里从来没造过豪华的宫殿,甚至连城墙都没有。直到清朝道光时期,因为在鸦片战争中失利,跟英国人签订不平等条约,上海作为通商口岸被要求开放,才开始了它的繁荣。
        盛产茶叶的安徽,还有以丝绸闻名的江浙,都离上海很近。越来越多的英国人跑到上海做生意,他们就在黄浦江边占了一块荒地修建房屋大厦,渐渐称之为“外滩”。看到英国人占了好处,各国列强也开始眼馋,也跑到上海占地,这些地方慢慢就成了“租界”。国法在这些租界里都不好使,全是外国人说了算。现实确实是国人耻辱,但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租界,上海才能在短短数十载变身为国际大都市。而且中国内乱不断,但各方势力都怕惹毛列强,不敢将战火烧到上海,这也保住了上海的繁华。
        霓虹闪烁、红男绿女的背后,却是暗流涌动。租界里是外国人说了算,负责租界外管理的临时政府,又如流水般一言不合就倒台。上海滩鱼龙混杂,革命家们在这里商量大计,可以躲避特务迫害,外国间谍在这里刺探情报,极难被抓,至于混出头脸的各路帮派,穿西装戴礼帽,杀起人来,却绝对心狠手辣。

        “各位听众,你们好,这里是上海广播电台三O八千赫。”
        上午时分,半年多前刚开播的交通部上海广播电台,主持人正咬着一口温婉徐缓的国语,伴着有格调的爵士钢琴声,对着圆盘麦克风播报着。
        “今天,上海的天气晴朗无云。虽然已过了冬至,但是天气并不寒冷。今天最大的新闻,就是杜先生杜廷山先生过四十岁生日。我的朋友告诉我,这将是上海开埠以来最隆重、最气派的生日……”

        中央银行大厅里,半人高的开放式木栅柜台外原先就已人来人往繁忙不堪,自从上月初上海钱业公会以币制改革,遏制投机活跃、各货疯涨、角洋铜元等辅币也飞涨局面,决定所有现银缴存中央银行,以中行、中国、交通三行发行的货币为法币,更是闹得不可开交。然而今天,柜台内部总出纳总会计区域也是忙得热火朝天,一皮箱一皮箱拎出来,一捆扎一捆扎码起来,又一整刀一整刀塞进烫金的红包,绿的是美金,红的是法币。电话机嘀铃铃,点钞票哗啦啦,打字机丁零当啷,算盘珠噼里啪啦…..粗短的手指上大多戴着硕大的板戒,肉肉的手背忙得飞舞——它们的主人往日里都也算养尊处优的大爷,今日里却受了几乎整个上海滩所有没资格被邀请的公司、洋行、部门、厅堂……委托,为准备祝寿礼金忙得脚不点地。
        “对,对……没问题。”经理不耐烦的推开秘书递过来的文书,忙着接完电话。挂上话机,多少算是小松一口气。随即从办公室椅子上站起来,招呼大家:“还有两个钟头就要发车了,大家手脚麻利点儿。红包一定要封好!”

        “立正!现在请探长训话!”
        霞飞路捕房,清水红砖外墙,配着盾形花饰的外廊列柱下,法租界巡捕房形事科政治组的程探长,面对着列队准备出发的巡捕们,又作了一次额外训话。法租界里鱼龙混杂,有超级富商、达官贵人,也有地痞流氓、三教九流,各色人种。最早的巡捕房里都是法国人当差;慢慢发展,法国人手勿够,又聘其他外国人;再后来,为了更好地与中国人沟通,中国人也可以被招进巡捕房当差,不过级别较低,多数只是跟班角色。止有极少数背底里有大亨阿哥支持的中国人,一直到越捕加入队伍后,才有机会慢慢爬上一些职位。
        穿着米黄长风衣、戴着礼帽的程探长站在高出两阶的外廊下,与廊外穿着黑制服、戴着黑斗笠列队的安南巡捕仿佛有着明显的对比。
        “杜先生的生日宴会,是租界的盛事!全国的名角将在他的府上表演。我们的使命是,保证不出意外!”顿了一顿,更缓了几分语气,“如果……一切平安的话,每一个人都会得到一个红包。都明白了吗?”
        “明白啦!”巡捕们异口同声。

        红柱草檐的围栏门口,几株桃花正开的夭夭灼灼,轻轻拂动花瓣的微风又不时吹来一阵阵雾汽……一位穿着丝绣曲裾、披着轻衫的古装华服女子走下门口台阶,似乎心烦急躁,又似乎弱不禁风,略一踉跄,左右摇摆裙裾飘飘,更显娉婷身材、翩翩风姿,珠钗耳坠也跟着一块摇晃。她下颚尖尖,脸色白腻,光滑晶莹 ,一张樱桃小口灵巧端正,嘴唇甚薄,两排细细的牙齿便如碎玉一般。更令人着迷的是,一双眼睛灵活之极。雾汽似乎在她脸上发上凝了些极细密水珠,落花一瓣一瓣掉在她头上、衣上,又掠过一痕雪脯,落在影子上。
        “范先生,我去了吴国,就好比去了虎狼之口。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
        说着话时,便回头望向身后跟出来的青衫男子。
        “西施姑娘……”男子抱拳一礼,视线从女子身上转向别处远方。“见不见到我并不重要。你去吴国是为国家效力、为王尽忠啊!”说着便对女子又是深施一礼,然后应该也是满腹愁绪,踱到另一侧,“这儿女的私情……”
        “停!”
        眼前的场景突然被打断。这里是联华影业公司四号影棚,随着导演喊停,所有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头的活,摄影机也止住运转。穿着白西装,梳着大背头,戴着金丝眼镜的导演蔡汉生拿着工作台本走上前来。
        “阿卿,过来……我再讲一下。”
        刚才那古装丽人便走了过来。青衫男子自在一旁与另一女配交流对起台词来。
        “这幕戏非常重要,一定要充满了感情,异常悲愤,‘范先生,我是爱你的!’……”
        “嗯,我明白了。”那女子诚恳又温婉,“那我再试一次,好吗?”
        “好,我们在试一遍。”导演大声宣布着走出布景,招呼青衫男子,“书锋,站一下位子。”
        “预备……开始。”
        随着导演指示,每个人都各自进入自己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