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旧事 十二
April 5th, 2019
“哈哈……来，来……”
王东海拉王平到吧台，比划两根手指示意侍应要酒。王平理理被扯皱的西服领子，悻悻地也在吧台椅子上坐下。
“你上海滩堂堂的一个公子，怎么跟舞女……弄成这个样子？”王东海手拄腮帮子倚在吧台，揶揄弟兄。
“这个臭婊子，她肚子大了，非说是我搞的！还说，要我十万块钱的抚恤金呐！”
“哈哈哈……那这……到底是不是你弄大的啊？”
“这种贱货啊，谁知道。肚子大了……鬼才相信呢！”
王平气鼓鼓地，端起杯子，轻轻晃动醒酒，声音又激动起来。
“呵呵……唔……其实，解决这种事情也很容易。”王东海也从台面上拖过酒杯，缓缓晃着，意味深长悠悠说道。
王平有点动心，看着王东海。
“你不会去找杜廷山出面吗？”
“我去找他？”听到王东海提起的名字，王平有点迟疑，有点怯意。
“杜先生的面子嘛！……只要他出面，没有摆不平的事儿！”
王东海特意拔高了语气，阴阳怪气地说。
“对！就找他！”
王平心领神会，和王东海一起哈哈奸笑起来。
“哈哈哈哈……走！”
两人拍手互赞，起身离开吧台。千金良宵，岂能不去寻欢作乐！滑进舞池，搂过舞小姐，肢体紧贴，摩擦着扭动着。
明星公寓里，美凤还在客厅美人榻上坐着，正专心致志给自己涂着红指甲油。
门开了，孟玉卿回家。脱下长风衣，顺手挂在门边大衣架上，又随手回身锁好门。
“阿卿，回来啦？怎么这么早啊，我还以为你们要去吃宵夜呢！”美凤笑着问。
“你还没睡啊？明天早上还要拍戏呢。”
“嗯……”
玉卿走回自己房间，坐到梳妆台前卸首饰。外间的美凤实在忍不住好奇，又笑着问：“阿卿啊，告诉我，有什么情况吗？”
孟玉卿有点怅然，但即刻莞尔，边卸妆边回答：“能有什么情况……”
“阿卿啊，”美凤好奇地跟到门口，“说说看，到底怎么样？？”
“唉……没怎么样，我到的时候，他正好演完了。后台让戏迷们围了个里外三层，我好不容易才挤进去……”
玉卿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脱鞋。美凤赶紧过来，也挨着坐下追问：“那……结果呢？”
“结果……还不是‘梅老板’、‘孟小姐’地客气一番！”
“那你们别的什么也没谈？”
“他说，对拍电影感兴趣……”玉卿笑着说，又有点小失落，“是为了给我面子吧。”
美凤体味玉卿刚才的话，若有所思，想了想，又问玉卿：“你还想再见他吗？”
“再去探班？”
“才不呢！让他来看你拍电影！呵呵……看我的！”
美凤说做就做，走到外间，在电话机前坐下，拨起号码转盘。
“喂，是沙逊大厦吗？请接一下梅芝秋先生的房间。哦，我是兰心戏院，有急事通知梅先生。”
原本在房内乐呵呵听着的玉卿也不禁好奇美凤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听到这里赶紧起身跟到客厅。 “哎呀，美凤……你这样太冒失了。”她压低声音小声埋怨，语气里更多的却是又向往又忐忑的怯意。
“梅老板吗？对不起噢，这么晚打扰您，华联影业公司的孟小姐和您通话……”
“孟小姐？”电话另一头，已经换好睡袍的梅芝秋有点摸不着头脑。
美凤笑得像个计谋得逞般的孩子，将电话听筒递给坐在旁边正局促不安的玉卿。玉卿虽是一把接过电话，却还是紧张地不知所措，捂住话筒。“哎呀……这样……不好吧？”她心虚地压低嗓音，求饶又求助般看向美凤。
“哎呀！你告诉她，让他来片场看你拍戏。……快说呀！”美凤小女生般嗔怪着鼓励玉卿。
“喂，梅先生，你好！”玉卿微笑着，向美凤眨眨眼示意，缓缓向电话那端的人儿轻启朱唇，“我是孟玉卿……”
华联影业公司，街景片场。灯光已布好，摄影机轨道铺好，收音到位，演员预备，导演就坐———“准备……开始。”
“过来！……我打死你！我打死你！”一个中年恶汉正在欺凌一帮破衣褴衫的苦孩子。“娘——娘啊……呜呜呜……”孩子开始哭喊。“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打人啊……”一个穷苦打扮的妇人上前想要拉恶汉。
“跟机、跟机……好……”导演比较满意地盯着进度。
显然这是在拍摄一部表现社会现状的进步电影场景。
…………
“你看这些景，都是搭起来的。”
一身西装现代女性装扮的孟玉卿显得格外利索又独立，正带着梅芝秋四处参观，热心讲解着每一处。梅芝秋穿着长长的呢风衣，戴着宽边礼帽，派头十足，又兴致勃勃。
“哎，你们俩……”导演侧眼察看到有人闯入，起身想阻止。但一见来的是影星孟玉卿，便打住原本话头。
“这就是我们拍外景的地方。”孟玉卿暂停下讲解，看梅芝秋与导演握起手，就先介绍，“这是我们这部戏的导演。噢，梅芝秋先生来看看我们拍戏的。”
梅老板与导演之间免不了握手致意，寒暄一番。
“你看这些房子啊景物啊什么的，都是我们公司专门为拍电影搭起来的——就前面一块景片，呵呵，里面都是空的——就在前面拍就可以了。”孟玉卿继续讲解，事无巨细。
梅芝秋专心的听着，不时点头表达赞叹。
“你看这段戏啊，是移动拍摄的，所以就铺了轨道，这样机器移动起来就很均匀，然后，画面看上去就很好看的……”
梅芝秋看看玉卿介绍的事物，又不时看看微笑讲解的玉卿，眼睛里是欣喜又欣赏。佳人在侧，巧笑嫣然，独立又美丽的新女性，终于让梅老板渐渐放下对大上海的拘谨，融化在片场最适合拍戏的柔和金黄的布光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