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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旧事 十四

April 10th, 2019

        丽都大舞厅,灯红酒绿依旧,歌舞升平依旧,大亨小开油头粉面衣冠楚楚依旧,舞小姐们嬉笑胶缠迎来送往依旧。洋酒、灯光与爵士乐,将人们摇晃得目眩神迷,仿佛幸福愉悦唾手可得。
        “什么……中汇银行?”舞小姐陈惠燕被招来接听电话。看似华丽的唯一一套洋装和礼服手套,最近有点勒紧日趋丰盈的身子。她盘算着得尽快有所改观自己目前的状况。“.……好,好!”听明电话那头意思,她不禁兴奋得有些飘飘然,”告诉王平那孙子,他可别骗我!否则得话……好,明天下午两点我准时到!好!”狠狠吸了一口夹在指间的香烟,她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舞池边卡座上,几个等着生意的舞小姐们正闲扯着八卦。见陈惠燕接完电话满脸喜色,一摇三摆走了回来,有姐妹忍不住就问:“哎,Cindy啊,有什么好事呀?”
        “呵呵,那十万块钱到手了!”陈惠燕抑不住满心喜悦,张开双臂撑在姐妹们的椅背上,洋洋得意地抖起来,“姐妹们怎么样?”
        “十万块钱!Cindy你不会是做梦吧,王平有那么老实?”
        “就是!我才不信呢!”
        “哼!我呀,就说告诉她那有法院家族背景的老婆!……别看他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像个大男人似的,实质上还不是靠吃软饭起家啊!我这么一说,他就——乖乖地把钱拿出来了!呵呵……”
        “是吗?”“真的啊?……”“那算你好运了!”
        小姐妹们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依然将信将疑。陈惠燕吐一口烟圈,心里盘算着,只等明日一过,香喷喷的现钞一拿,保管让这班婊子们俱是巴结不已!
 
        春日未到,冬天里的暖阳倒是足够明丽灿烂,尽管带不来太多温热,外滩万国建筑大楼的明与暗、光与影却是格外对比强烈。
        陈惠燕早早便到中汇银行门口等着。光明的大太阳晒着,银行门口进进出出的上流社会,她仿佛能看到灿烂的好生活正向她招着手越走越近!再看自己身上早已不流行款式、但罩在略紧的旗袍外照样能让自己与穷瘪三区别开的假裘皮,好像也格外顺眼了许多!
        正迷醉在自己的白日梦中,忽然看到一张女神的面孔。陈惠燕立即巴巴地迎上去搭话。
        “小姐,你是孟玉卿吧?”
        “是的。”
        “啊!我就知道没有看错!”
        来的正是孟玉卿,她礼节性地微笑但保持距离。
        “嗯,但我不认识你。”
        “你果然是电影皇后孟玉卿啊!我最喜欢看你的电影啦!”
        陈惠燕还是眉飞色舞地攀谈。孟玉卿有事而来,况且也不适合不愿意与这类明显的风尘女子多纠葛,便再次报以微笑,“噢,对不起啊。”说着就摆脱纠缠,径直往进到银行所在大楼。
        陈惠燕还没来得及有一抹不是滋味,身后走上一个黑衣男子招呼她, “你是陈惠燕吧?”走上来的正是之前跟了杜先生的董焯山。
        “是啊。”
        “跟我来。”
        董焯山冷冰冰招呼一声。陈惠燕跟着他进了大楼。
        一进门,顶天立地的罗马大柱子,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连身旁走过的人简直都是个个气度不凡,陈惠燕顿时喜得一阵眩晕,有点辩不出东西南北。好在看到前面不远走着的,正是一袭风衣的大明星孟玉卿,就像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行路,尽管不熟,却成了亲近的指路明星!陈惠燕想着要跟上去。
        “陈小姐,请往这边走。”
        董焯山及时纠正指点了她该走的方向。陈惠燕心里虚者,还不想旁人看出自己没有来过这等地方,就显出熟门熟路的模样,跟着前面领路的陌生男子,一路走下去。只是最后她望着大明星孟玉卿跨进洋气的电梯轿厢,自有侍应为她拉上花纹的铜栅门,电梯便在光亮的室内采光中缓缓往上升起,而陈惠燕自己,跟着人,推开电梯间旁的侧门,沿着盘旋向下的楼梯,向里走去。
        盘旋的楼梯正是电梯下方,电梯运行时咣当咣当咣当的响声吵得人心神不宁。一盏昏黄的旧电灯明显支光数不足,映得运行着的钢铁设备影影绰绰……
        陈惠燕心里很是打鼓,忍不住站住脚步不安地发问:“你究竟要带我去哪?”
        “你不是想要钱吗?”董焯山回她一句,头也不回,只顾继续往下走去。
        尽管傻子也能知道,银行不可能会在这种地方办业务;但转念一想也对,这种事情,当然要避着人!陈惠燕主动给自己找了解释。自己只是求财,拿到钱后再不烦扰王平那孙子,那银样蜡枪头,有的是钞票,这九牛一毛,谅他也不至于出格……富贵险中求!于是一咬牙,她迈开脚步,紧紧跟上前面的引路人。
        走道尽头,董焯山推开一扇厚木门。陈惠燕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进去。”董焯山在身后一推,她踉跄着,进到房间内。
        “我不要钱了!我要回家!”见势不妙,陈惠燕顿时害怕了,回头想要出门,却哪还由得了她,董焯山像逮只小鸡似的,拽着她臂膀,轻轻一推,“进去!”——她就跌跌撞撞被推到最内间。
        哆嗦着抬头看,房间最深处,堆着的杂物箱旁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正等着她的人。阴暗的石头地下室,从通风口射进唯一的惨淡光线,正照在椅子上人物毫无表情的面上。
        “张……张先生,我……我知道我错了!我……我……我再也不敢了!我求求你放我出去。张先生求求你,放我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