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旧事 十六
April 16th, 2019
“喂，是啸虎吗？”杜廷山从办公室桌上拿起电话听筒，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便嘎然而止，“唔……按规矩办了吗？……那就按规矩办吧。……什么？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这种事情，可以的话，教训教训不就完了吗……那怎么办？栽棵花吧！”
有点气恼地挂上电话，杜廷山脸色颇为不善。这一天的不顺心事着实不少。但马上想到办公室里还有专程来找自己的孟玉卿，赶紧将这些都暂时丢在一旁，调整情绪。
“噢，玉卿，这两天没拍戏啊？我是说着去看看你，总抽不出时间来……我让他们给你泡杯茶来，好吗？”
“不用麻烦了……我想求你件事。”孟玉卿眼巴巴望着杜廷山，像个藏着小谋划的孩子般，微笑着又期盼着。
杜廷山知道玉卿若无事极少来寻自己，和颜悦色关切地问：“呵呵，什么事？说吧。”
“我正在拍西施，有一段长袖舞，我想把京戏里的水袖用进去……”说到这里，玉卿停顿了下来。
“好啊。”杜廷山拿起烟嘴，缓步踱到窗前。他等着玉卿说明请求，只是微笑倾听，并不催促唯恐给她压力。
“……那可是京戏的绝活啊！”玉卿有点孩子气般，哀怨地垂下脑袋，然后又抬起头，继续眼巴巴望着杜廷山。
杜廷山倚靠在窗台护墙板上，环抱双臂，替玉卿说出言下之意，“你是想请名角儿教你绝活？”
“是呀！”玉卿愈发期待。
“范砚秋？……雪艳琴？……方小云？……”杜廷山仰头望着饰有各色纹样的石膏天花板，挨个数着当下排得上号的角儿们，若有意似无意，沉吟思索着。
“都不是……”玉卿低着头忍住焦急。
杜廷山淡淡一笑，放下双臂，直起身子又缓缓踱向办公桌后另一扇窗户处。
“嗯……梅芝秋……”
终于听到这个名字，她的嘴角漾起开心的笑意。
“你跟他说了吗？”杜廷山平静地望着窗外熙来攘往的外滩景象，不经意地问道。
“说过了。……可是他说，恩师尚在，不能收弟子，所以……反正他回绝了……”
玉卿满是遗憾与失落，委屈地笑笑，望着窗前杜廷山的背影。杜廷山好像有点走神，又好像若有所思，沉默着略一低头，并没有接话茬。
玉卿有点难过，又低下头，轻轻说：“要是……你觉得为难的话，我就请啸虎大哥出面……”
杜廷山自己轻轻点点头，放下背在身后的双手，转回身暖暖笑着，满满皆是妥协后宠溺的无奈。
“啊，好了，好了，我去跟他说。我想这个面子他会给的。”
孟玉卿终于又露出笑容。她心底也清楚，自己一直受着多大的照拂，但却实在无以为报，只得俗气地陪笑，附和着溜须一回，“就是嘛！上海人都说，杜大哥的面子，谁都比不过！”
刚刚坐下来的杜廷山闻言一怔，抬头瞪了孟玉卿一眼。玉卿惊觉，虽说这是一句世面上人尽皆知的常言了，但却从不是当着杜廷山自己的面来讲。对外也许是夸耀奉承的话，对内却着实是杜的一大忌讳。她顿感失言，满面愧疚着低头道歉，“唔……我又说错了……”
看着她就像个犯了小错误的孩子般耷拉着脑袋，杜廷山若有那平日里万分之一的恼意，也即刻烟消云散。他温和地一笑，“嗬，以后别这么说了，嗯？”
“嗯，知道了！”玉卿欣慰地抬起头，安然一笑，诚恳而坦然，“那我先走了，谢谢杜大哥。”
杜廷山笑着点点头，玉卿便起身告辞。“等我的电话，啊？”他一直温和地笑着，看着她站起，看着她走过办公室，看着她行到门口，看着她推门离去。“嗯！”她轻轻应着。
她知道，她在他这里，永远可以安心，可靠与稳定。
暮色中的杜公馆，宁静祥和。餐厅里更是其乐融融，宾朋欢愉，杜廷山以家宴的方式招待贵客。
狭长的餐桌上，杜廷山与张啸虎是主副陪，在两端相对而坐。携了美凤作伴的玉卿坐在上首位，与坐在杜廷山左手里的梅芝秋正好打着照面。其余诸位皆是作陪的文艺界高朋。
都是木质装修，色彩沉稳；摆设也都不是新器，精致的奢华却低调。菜一道道地上，摆盘精致，置着筷勺，也配有刀叉，算得上中西结合。自免不了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美酒醇香，美食亦尽可口。
前菜三小碟，熏鱼沙拉和鹅肝。熏鱼外酥里嫩，有点酸甜味；鹅肝非常细滑，甜而不腻。
汤品是养胃仙草清炖功夫汤，有点功夫菜的感觉，紫砂器具，底托是半个葫芦状，汤头非常清澈，味道非常鲜美，不知究竟配以哪些食材炖制而成。
随后上桌的秘制香汁深海鲈鱼，鲈鱼应该是煎出来的，肉质细腻，香汁带着奶香和甜味。
又端上来的松露鸡头米加拿大贝柱配鱼子酱，鸡头米软糯而有弹性，扇贝鲜美带着碱味，松露汁含着浓香。
高贡山咸肉鸡汤佐腐皮，勉强又算是一道汤品，汤较稠，鸡味香浓，腐皮滑润。
清爽的炒菜是缤纷五彩素伴圆椒盒，滑弹的黑白木耳、酥香的瑶柱丝和脆脆的绿豆角与芦笋，很是爽口。
酒过数巡，还有甜品的环节。甜品是天鹅酥伴冰激杏仁霜。天鹅酥即是萝卜酥，外酥内软，杏仁霜口感软滑，奶香浓郁。
…… ……
杜廷山端起红酒杯，开口发言，“来，干了这杯！……梅老板，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