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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旧事 二

March 25th, 2019

       “这儿女的私情……”
        那女子便款款走上前来,眉眼里满是哀伤与悲痛。攥着袖口掩在心处。
        “儿女私情又怎么样,难道说,堂堂大丈夫,就不可以有儿女私情了吗!”
        说着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神坚定,目光却似乎落在某处遥不可及但无限憧憬的远方。旁观的人员都被吸引,导演也出神的盯着布景里这一幕。
        “西施姑娘,你不要再说下去啦;我自己…..”青衫男子也是满含悲伤,手抚心口,背过身无法再看着女子。
        “我知道……”女子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你的心,也和我的心一样,都快要碎了……你放心,我会开开心心地去吴国。但是,我只想要你告诉我一句话,这样我就是死在吴国,也会……安然闭上眼睛……”
        心都要碎了,情难自抑,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满腔愁绪与诀别哀伤,女子回身,不顾一切扑入青衫男子怀中。男子张开双臂,两人相拥而泣。
        “范大夫……”
        “Cut!”导演满意地一挥手,喊停所有单位工作进度,“收工了,收工了。阿卿,明天不要再迟到了。”最后一句是对女主演说。
        “真不错啊!”一旁上了扮相演侍女的姑娘笑得欢欣喜悦,揽着下场的“西施”一同往出走,“阿卿,真不错!”
        “是么?”被换阿卿的姑娘情绪也挺好。
        “嗯……哎,明天可不要再迟到啦。”

        离电影公司不远的高档公寓里,换下戏服的阿卿正穿着一身白底黑花块的旗袍,洋气的烫发随意地散着。窗口是梳妆台,梳妆台旁靠着墙边是一扇花儿的屏风,屏风的另一侧,下人已经打来热水放在脸盆架上,阿卿正在这里卸妆。之前一同的姑娘已经卸完妆,正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弯腰洗脸的阿卿,看着这位风靡上海滩、风靡全中国的电影大明星,旗袍下那曼妙的身段、清水洗涤下那从容贵气又让人迷恋的面容。
        “阿卿啊,杜先生的宴会排场那么大,你说……我到底穿什么才不会给你丢面子呢?”
        看着愁眉苦脸的小姐妹,阿卿一边取来白毛巾拭手,一边打趣安慰她。
        “咯咯……你这么好的身段,这么漂亮的脸蛋儿,穿什么不行?谁见了你都会动心的。杜先生见到你呀,怕是连眼睛都不会转了!”
        “别笑话我了!谁不知道,只有你出现,杜先生的脸上才会有光呢!”
        阿卿略一默然,但转瞬又调笑起来。
        “你这张小利嘴……说真的,这次大江南北的名角儿全来了,连梅芝秋梅老板也来了!听说……他可是从来不唱堂会的。”
        说着的时候,她的语气、神色里全是好奇与向往。旁边的姑娘倒是蛮不在意,胳膊支在椅背上,背过身子看着阿卿。
        “看你说的……杜先生的面子嘛,谁能不给嘛!”
        说着的时候,她的语气、神色里也全都是好奇与向往。
        “走吧。”阿卿拿起随身的手袋招呼着,两人并排着走出去,“两年前,我在北平看过他演的戏,真是唱绝了!”
        走到门口,阿卿回身关门,另一位姑娘便也停下来等她,一边拈玩着手里的手绢,一边笑着替姐妹打气。
        “阿卿,你可是上海滩的电影明星,怎么弄得跟个小票友似的……”
        “嘀~~”司机已经到了楼下,摁响喇叭示意。
        阿卿从窗口往下望望沉吟几句:“这次,我一定要见他本人!”说着用手撩了撩垂在耳畔的头发,颔首不语。
        “走吧~~”就有人挽起她的胳膊,拖她下楼出门。

        哗啦啦,轮盘机转动起来,骨碌碌,荷官打的珠子蹦蹦跳跳着;哗啦哗啦,黑色的骰盅在庄家手里上下翻飞;不同颜色筹码被推往不同压宝处,又被不同的双手扒到自己面前……于是,就有人意气风发、哈哈大笑,当然还有更多人就赤红了双眼、唉声叹气或者咒骂怨娘。
        “黄先生,来玩来玩!”“杨老板,手气真好,大杀四方啊!”“徐队长,改日定要还来翻本!”……虽是一等一的顶高档赌场,同样是喧哗嬉闹、烟气缭绕。
        赌场后部,穿过隔离了闹猛的楼梯间与小厅,不对外开放的内间室更加奢靡豪华。穿着长衫的下人阿达一手推开描龙绘凤的房门,一手托着茶盆进来。房内采光不是很足,只是在东南转角处的两片窗户口才明亮起来。亮光处摆着一张硕大的花梨木罗汉床,床中间置着一方矮几,几上放着燎泡应用之物。
        罗汉床上分列左右,正有两个男子侧躺着身子吞云吐雾。阿达绕过屏风走到卧榻前,将茶盘放在茶几上,双手端起一杯香茗,毕恭毕敬递给左手里榻上的右侧男子:“张大爷,您请!”又将一杯端给另一位男子,“王公子,您请!”应当是吸足了烟泡,两人放下烟枪。王公子心满意足地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端起茶杯小啜一口。张大爷“唔”了一声,挥退阿达。
        “啸虎兄,我看你今天这两口,抽得有点不大舒服啊?”王公子放下瓷杯,意味深长地问一句。
        “嗯?”张啸虎正端着杯子喝入一口茶汤,听得这么讲,停下来看一眼王公子,放下杯,干脆闭上双目仰起头,从喉咙里发起咕噜咕噜的响声,深深漱起口;临了睁开眼睛直起身子,想要吐掉,却没见到痰盂,身边也没任何一件合适的容器,皱皱眉,只好咕嘟一声咽了下去,然后微微叹口气,仍是侧躺回卧榻上,并不作声。
        王公子一下来了精神,将手支在蜷起的左腿上,坐了起来,绕有兴致笑着说:“嗨,啸虎兄,等你四十大寿的时候啊,我也帮你到北平去请几个名角儿,和他杜廷山别别苗头,啊?”
        张啸虎正咬着牙签剔着牙,停下来。“哼,得了……我跟廷山比什么啊”,又“呸”地啐了一口。
        “咳~~话不能这么说嘛!”王公子陪笑着也侧躺下去,又颇为不平不甘地边用手比划边说,“你啸虎兄和他杜廷山那也是拜把子的兄弟啊!江山是大家打下来的,他凭什么就借着这个四十大寿,摆那么大的场面!他给谁看呐!”
        “哼……他摆他的场面,我尽兄弟的道义,帮他个忙。”张啸虎转回原本别过去的头,捻着左手无名指的大戒指转了转,又抬头看向王公子,“哎,王公子啊,你老子身为淞沪警察总长,不也得备礼走一趟嘛……”看着王公子尴尬地又对着燎泡呲呲抽起大烟,他也信手重新拿起烟枪。“所以啊,场面上的事情,不必当真。”
        王公子停下来,侧目又打量几眼张啸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