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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旧事 五

March 27th, 2019

        华格臬路一百八十号,今日格外热闹,气氛格外隆重,薛管家正在公馆门口迎宾,一袭水灰的长衫,笑容满面。弟子们皆是黑色西装礼貌,衬衣领带,散在各处。来来往往,尽是达官显贵、明星上流。全上海的豪华小汽车,仿佛这一天里也全部集中到了此处。

        几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II缓缓驶入。没有顶篷的“车夫座”上,身着制服的司机高昂着头颅,趾高气昂得似乎都高人一等。汽车停下,穿着黑色礼服的迎宾门徒上前替贵客拉开车门。
        梅芝秋走下车,挺了挺因久坐有些劳累的腰身,双手往后捋捋头发,又顺一顺敞着胸的礼服前领。冬日里难得有这样极好的阳光,明亮却毫不灼目,温情又偏不炙热,有些懒懒倦怠,又有些异样的暧昧柔软……梅芝秋映着光,仰起头,享受着阳光抚上面庞、闭着的眼帘前一片温暖的红色。当他再度缓缓睁开双眼,他看到了她。
        极细的柳叶眉,烫着最时髦的丽人发型,古典与摩登竟是这般和谐。她的脸庞清丽明润,一举手一投足,以至于轻轻一个眼风,盛满了这大上海繁华而优雅的光辉,是那般美丽又风情。她正望着眼前的杜公馆,片刻间有些失神。
        “阿卿,看什么呢?”与她同车而来的女伴打断了她的走神。
        “啊……”阿卿若有所感般礼貌地笑了,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有点语塞,幸好立刻看到有位熟人迎着走了过来,立刻主动先招呼避免了尴尬,“噢,杜大哥!恭喜了,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捧起一个彩纸精心包着的礼品盒,双手递上,“不过不要和别人的放在一起啊!”
        “放心,我会单独放开的。”居然是杜廷山亲自迎了出来,接过礼物,笑得那般欣喜。
        “啊,我给你介绍一下,”阿卿转向身旁同行的姑娘,做起介绍,“这是我的同事姚美凤小姐。”
        “杜先生,恭喜了,一点小意思……”说着便也递上备着的小礼盒。
        杜廷山顺手接过,点头致意。
        “杜先生……”
        身后传来薛管家的招呼声。应是到了哪位极重要客人。
        “哎……”杜廷山先把阿卿的礼物交给薛浩,又叮嘱一句,“把小姐的礼物单独放好。”
        “杜先生,恭喜啊!”薛管家陪着过来的正是全少山。他向杜廷山介绍身边之人:“这位就是梅芝秋。”
        “梅老板终于到了!”杜廷山伸手与梅芝秋握在一起。
        “还劳您亲自相迎,真是不好意思。”一边握手,梅芝秋一边微微躬身以示敬意。
        “我来介绍一下。”杜廷山轻拍身旁阿卿的臂膀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华联影业公司的影星,孟玉卿孟小姐。”然后又向玉卿介绍梅芝秋:“这位是大名鼎鼎的梅先生。”
        “你好!我在北平看过你的戏。”
        玉卿微笑着与芝秋握手、致意,心里十分喜悦,表现出的依然得体又有分寸、气度。
        “嗯,这位……”介绍到站在一旁的女伴,杜廷山印象不深,一时没有记得。
        “是姚美凤小姐。”玉卿立即代为介绍。
        “你好!”
        “幸会!”
        梅姚二人也是礼节性地握了握手。
        耳听得后院隐隐传来暖场的开锣声,杜廷山便向梅芝秋礼貌性地征询:“梅老板是不是要休息一下?”
        “不用,杜先生,还是带我到后台化妆室吧,”梅芝秋微笑着颔首,“我已经听到舞台上的声音了。”
        “哈哈,不愧是梅老板啊!……请!”
        “请!”
        “请……请……
        杜梅二人相互客气着走入内院。
        孟玉卿与姚美凤相视而笑。
        “怪不得看着眼熟呢,原来他就是梅芝秋!”
        “是不是觉得挺有缘份的?一到上海就见到他了!”美凤笑着调侃玉卿。
        “去你的!”玉卿故作嗔怪,眼色与嘴角却盈满笑意。
 
        搭着戏台的后院里,张啸虎也正帮着迎来送往听戏的宾客们。戏台上,铺垫的开锣戏也演了不短辰光,锣鼓饶钹,兼之京胡檀板,自是热闹非凡。眼下正演着《安天会》的一出猴戏,勾着美猴王脸谱的武生,闪转腾挪,在曲子里的跟头翻得那份漂亮,落地那份轻巧,简直像猫似的,让人叹服。
        尤爱听戏的宾客们陆陆续续入院坐定,三三两两,挑张桌子散在院中各处。张啸虎回头一瞥,却见场中正对戏台的主桌,有个穿军装的小年轻刚走过来,便大马金刀在这里落座。他顿时心头不顺,有意要去寻点麻烦,给那年轻人一点教训,要他长长记性。
        “薛管家,……”
        “哎!”
        “这个小赤佬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
        “噢,我已经接待过他了。他……出手很阔,好像背景不小啊!”
        “哼……”
        张啸虎愈发不忿,看看管家,又嫖了几眼年轻人的背影,实在忍不住,走了过去。
        “我说,你坐的是谁的位置,知道吗?”
        未开口脸上便已浮着冷笑,张啸虎伸出一根指头,戳戳那军装青年的肩头,开口诘问。
        青年略微偏头瞄他一眼,又转回去自顾看戏,连搭理都不屑。这下可激怒了张啸虎,面上的冷笑都瞬间敛去,恶狠狠地就要发飙。
        “我说你是聋了?还是听不懂人话?!”
        青年又听了两句台上的唱戏,然而停下一直随伴奏京胡晃着的脑袋,顿了一顿,站起身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啪”地一声脆响,回手就给张啸虎一个反手耳光!
        张啸虎哪里料到今日里,这个地方竟然还会有人竟在老虎头上拍苍蝇,顿时躲闪不及,被痛扇得一个趔趄。
        “小赤佬,你他妈不想活了!”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即就伸手入怀,要掏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