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旧事 九
April 2nd, 2019
“你看看都几点了，她到现在怎么还没来？”
华联影业四号影棚内，蔡导演焦急地又看了一次腕表，向面前的姚美凤询问。说是询问，语气里多少带着不满。不过终归没有表现。已经换好戏服化好妆的姚美凤只能自顾摆弄自己的水袖玩，故作无辜无奈。
“哎呀，导演……她说了不舒服嘛。”
“昨天她是说了不舒服，不过那是肚子不舒服。今天怎么又头疼了呢？我们大家都在等她嘛，到现在才拍了多少戏啊！”
“那不是一样的嘛！”美凤故意乱搅替好姐妹打发导演。
“怎么是一样的呢！大家都等她，为她一个人，我们进度受影响吗？对不对？”
“反正她说她不舒服。”
“不行啊，她说她不舒服，可是……”
美凤继续玩着水袖开始耍起无赖，把蔡导演急得指手画脚。
“美凤，你等一会啊。”正说着，姗姗来迟的孟玉卿终于到了——也扮上了妆，却没有要开工的意思。“蔡导演，我有话要和你说，”说着便巧笑嫣然地挽过导演，把他拉一旁。
“什么事啊？”
“我想请个假。”
“请假？为什么！”
“我肚子疼……”她说到这里露出委屈表情。
“那今天这戏……？”
“先拍美凤的。”她这时又诚恳说着。
“啧……哎呀……美凤……”蔡导演皱着眉头又撸袖看表，终于实在有些忍耐不住地抱怨起来，“今天都怎么了！”
“那我……我有什么办法……”
玉卿绞着手里方巾，看着侧头生闷气的导演，语气神态都诚恳又无奈——但明显这种恃宠刁难的小伎俩小手腕已经玩得炉火纯青。
“好好好好好……”导演挥挥手表示作罢，“今天收工了，不拍了！……明天早点到。”说完就气鼓鼓转头离开。
玉卿立即喜笑颜开，冲美凤微微摇摇手，悄悄说一声，我走啦。美凤自然心领神会，笑着悄悄点点头回应。玉卿便急匆匆离开片场。
小公寓里，美凤趁着拍戏间隙，穿着戏服就跑了回来。一推开门，她就嘻嘻笑着开始打趣。
“阿卿啊……哎呀，我肚子好疼啊……呵呵……阿卿啊，你呀，虽然蒙得了别人，却蒙不了我！老实说，去哪儿？”
“轻点儿……”阿卿正换下戏服，向美凤如实交代，”我要去兰心大戏院看梅芝秋挂牌头场戏。”
“你要去看戏啊……好嘛，我也要去！请假去！”美凤故作嗔怨继续调侃玉卿。
“你别去啦，你再去啊，蔡导演就要骂人了。听话，好好拍戏，晚上在家里等我，噢。”
换下戏服玉卿走出来，坐在梳妆台前继续卸妆摘头饰。看着忙碌的闺中好友，美凤突然仿佛有点失落，怯怯问：“阿卿啊，我老是住在你的家里，不大好吧？”
“又说这种见外的话！”玉卿手上依然忙着不停，但赶忙安慰好姐妹，“横竖就我一个人住，你不如多陪陪我，晚上也好说说话啊。”
“好吧……你放心去吧。”美凤又开心起来，抓住玉卿手腕嬉闹，“去见你的梅老板吧！”
“哎呀，时间来不及了！”玉卿慌张起来，“这头发真讨厌啊……去帮我……叫化妆师。”
“看你急的，我去叫啊。”美凤走到走廊里开始嚷嚷，“化妆师快来呀，孟小姐要赶着和她的美男子约会呢！嘻嘻……”
“别听她乱说！”孟玉卿急忙为自己辩解。
一辆黄包车急匆匆赶到兰心大戏院。车夫刚手脚麻利地放下车架，孟玉卿便立即下车，顺手递上准备好的车钱，连找零都不要，头也不回往戏院里奔去。
“小姐，买枝花吧……”花僮招呼她。她哪里还顾得上花僮在身后“小姐……小姐……”一声声招呼，急急忙忙推开戏院大门走进去。
饶是如此，等她撩开布帘进到戏场，赶上的却是台上的定场谢幕、与台下观众全体起立的掌声雷动。
台上，明晃晃灯光下，“她”头戴凤冠，身着五彩大宫装，披云肩，穿百褶裙，恰一身贵妃霓裳羽衣，回眸一笑百媚生。
台下，入口处的阴影里，她痴痴地望着。刚要有些错过的遗憾，立刻被不甘心不服气的倔强占据，扭头往外去。
集体化妆间内，各色龙套一边卸着妆，一边也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对梅老板的扮相、唱念做打啧啧称赞。
孟玉卿径自穿过这里，来到内间私人化妆室门口。
一帮能进到这里的戏迷围着刚从台上下来、正要推门进屋的梅芝秋。
“梅先生……”玉卿笑着打招呼。
梅芝秋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回过头来。
“哟，孟小姐呀！”
“.祝贺你演出成功！刚才可是满堂彩啊！”
“谢谢。”梅芝秋看看旁边围着不少人，便示意玉卿，“噢……请进啊。”
“嗯……”
梅孟二人进屋，兀自闭了门，只留一帮戏迷满是遗憾地还想让梅老板签个名。
一进屋，孟玉卿也满是遗憾。
“今天真是太可惜了，片场里拍戏，结果还只是赶上您的谢幕……”
“没关系，明天我还会演的。孟小姐，坐。”
“好……”
“哎，给孟小姐沏壶茶来。”
“不用了，不用客气，我只是来探探班的。”
孟玉卿多多少少终究有些单纯的小拘谨，在偶像面前些微忐忑。
仍然戏装披挂满身的梅芝秋不再客套，招呼一旁助理：“来，帮我卸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