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温热和煦，美人榻上的孟玉卿却是煨灶猫一般。

“阿卿，你的手这么凉……”忧心忡忡的美凤又摸了摸玉卿额头，“呀，头发烫，好像在发烧啊！”

笃笃笃敲门声刚好响起来，美凤只得先顾不上玉卿，走到房间门口开门看个究竟。

门口站着一位米黄风衣、头戴礼帽的中年先生。

“噢，请问，您找谁？”

“我是法国巡捕房探长程子靖，有事找孟小姐。”

姚美凤回身看了看，程探长顺着她的目光望进室内，便看见满脸憔悴的孟玉卿从美人榻上欠起身，也往门口望了一眼，然后又有气无力地躺倒下去。

“呃……那您，请进吧。”美凤往门旁挪半步，让进程探长。

“好的。”

“你就是孟玉卿小姐吗？”

程探长在玉卿对面、刚才美凤待着的椅子上坐下来，然后算是礼帽客气地例行询问。

“嗯……”玉卿点点头，强打精神坐直。

“这个人你认识吗？”程探长从胸前口袋中掏出一张相片，呈在眼前让玉卿辨认。

照片上是一个烫发淡色短袖旗袍的女子，面容比较端庄，身型略微丰腴，整体看着还算素净。

玉卿端详几次，回神努力想了想，还是没有印象，也就摇摇头。

“她是丽都舞厅的舞女，叫陈惠燕，花名Cindy,被人杀了，扔进黄浦江。“程探长一边讲诉着，一边专注观察着玉卿神色，“有人说，看见你在中汇银行门口，跟她说过话……”

玉卿往后靠了靠，低头连连眨着眼睛，又想了想，抬头看着程探长，又摇摇头回答道：“不，我没见过她。”

程探长特意俯过身来，与玉卿面对面直视着。

“你能肯定吗？”

“是的，”玉卿的语气坚定又确信。

还在离门不远处站着的美凤，面色冷峻望着对话的两人。

“那好吧，”程子靖站起来准备离开，走到门旁拉开房门，“想起来，打电话到巡捕房，打扰了。”

说话时，他的目光示意了屋内两人，说罢礼节性地微微脱帽一礼，出门离去。

孟玉卿探头一直盯着他离开。美凤关上房门，回头有些忧虑地看着她。但很快，略一思索，美凤又温和地笑着。

“阿卿，你先进屋休息一会儿，我打电话给你请医生。”

玉卿轻轻叹口气，未置可否，只是耷拉着脑袋，又躺在美人榻上，神色黯然，眼神空洞。

虽然胸中心气郁结，但这一天天里该忙活的正事当然不能撂下。梅芝秋对镜描眉，又叠起毛巾蘸了蘸多余的脸谱油彩⋯⋯恍惚间，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仿佛传来，那分明是玉卿的声音！芝秋一怔，连忙站起来紧走到门边，一把将门打开。

门外空空如也，哪来半个人影。

梅芝秋怔怔望着眼前空落落的门廊走道，颓然又落寞。怅然若失地关好门，无力的依靠在门背上。想起来似乎还有点紧张，若真是玉卿到来，仍是不知该如何相处；可是，她不在，她不在，她不在⋯⋯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想念她吗？不会的，这是错误的，这是不应该的！可是，好像已经太久不见她的身影，连她的声音再也不得闻，太久、太久、太久⋯⋯

 

十六铺码头某处扑鼻宿笃气的旧仓库里，洋油灯惨白的光线照亮不了多大的地步，几个黑黢黢的人影正在鬼鬼祟祟凑在一起。

“就得给姓杜的一点颜色看看！他也太嚣张了！”

三合会二当家的重重一拳捶在桌面上。其他几个主事人纷纷点头赞同。

“老大！”

“老大，你要的人和东西，都给您带来了！⋯⋯走！”

过来一帮后生家。几人抬着一个身沉沉的木条箱，又有两人押解一个佝偻的人形。

木条箱被放在当地，大当家的立起来，大摇大摆晃过去，呼喝一声：“给我打开。”

“是！”

自有手下寻来撬棍，一头插进箱缝，利索压下，吱呀，箱子应声而开。

大当家拨开铺在上面的苹果，摸出一条黄纸包裹物件，一拗两段，凑在鼻前嗅了又嗅。“好货！”他不禁洋洋得意。

“你们就不怕杜先生报复吗！”被押进来的弟子五花大绑着，站直了身子，看着众人发问。

“对，我怕报复！”大当家一咬牙一抬手，一记沉重闷响，左轮手枪弹头从太阳穴左侧钻入，又从右侧炸出，电光石火间脑浆迸裂、碎骨飞溅，地上多了一条尸首。“一不做，二不休，早晚都要撕破面皮，不如就是今天了！大当家恶狠狠又吩咐下去：去把那个姓孟的女明星给我弄来，让我也尝尝杜廷山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