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组黑白淡彩
　　 　　　————怀念14岁时的少年以及老校园

　　某个夜晚在KFC
　　从镜子中不经意见到墙壁上小孩儿的一张相片
　　大大的眼睛看着我
　　心立刻沉淀下来
　　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回忆

　　恍恍惚惚我在翌日走回了曾经的老校园
　　我在这里度过了14岁的那年
　　还很清晰记得，14岁的初夏，穿着白色衬衫紧扣扣子，有点拘禁又开始成熟而好奇的年龄，几个男孩子一起站在校园走道这个幽黑狭长的弄堂口，笑谑着评论走过的女孩子们。呵呵，真的想微笑。是初夏的季节，我能够嗅到空气里由嫩绿渐渐长成青涩的生命的气息。
　　转眼时光流逝，到如今，信步之间就会举起镜头收藏世界。当然这世界里也包括漂亮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们。唯一的标准是第一眼印象。可能很美，也可能不美。呵，这又是怎样的另一种心境。
　　…… ……

　　17岁的时候，我开始叛逆
　　跟着女儿比我小4岁的先生
　　学习日本战后文学
　　及至最后发生很多事情终不了了之
　　当然这是后话不必再提；
　　只是想起我的那位先生
　　夏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出去旅行，去北台赏雪，去武陵源寻桃花，去岳阳楼望君山……
　　先生是位博学的老者，心却依然年轻
　　总在旅途中讲述适宜眼前情境的人文典故
　　嗯，传说隋炀帝下扬州观琼花遂开京杭大运河
　　可扬州琼花灭亡殆尽
　　遂传天下琼花已绝；
　　呵，就是我的这位先生，花了22年时间，考证琼花在昆山尚有孓遗
　　如今这琼花在昆山移植很多
　　14岁的这老校园也难以免俗……

　　抬起头看到嶙峋又突兀的电波塔
　　想起当时，在我即将离开这里那些日子里
　　这钢铁骨架的怪物跟春末夏初的水杉一道
　　用惊人的、肉眼能察觉的速度飞速生长；
　　有一种感觉叫孤单，哪怕身边人来人往
　　某种程度上说，那年头中国的孩子是可怜的
　　14岁，忧郁又寂寞的14岁……
　　我承认自己是个心理极度早熟的孩子
　　像春天里尴尬的雏鸟
　　那些日子，我就独自坐在残旧的栏杆上望着电波塔和水杉绿绒日复一日长得飞快

　　曾经的教室变作了兴趣活动室
　　新楼建好了
　　没有人还会来这里
　　我剔开墙壁一处指甲大小的涂料
　　呵呵，里面是一个铅笔粗细的小洞
　　啊，亲爱的，你还在这里
　　我14岁时写下的话语，就在这里封存；
　　为什么总觉得自己思想成熟？
　　呵，看看黑板上的画
　　难道我们曾一样么？

　　我很难过
　　因为我在从前常常独自呆坐的这里，望见后面高高的新楼
　　后面是操场，跑道两旁满是常绿植物与花卉，篮球场在樟树林间，林旁是大片的桔林，是我旷晚自习的栖身之所；每年夏季洪水泛滥，秋天时公益劳动在桔林中除草，泥底下有很大的黄鳝，男孩子们把它当蛇吓唬女孩子……另一角是纯粹的花园，花自不必说，那里站着孤独的单双杠……很老旧的校园，可是大家很快乐
　　…… ……
　　现在，那里是已经建成5年的新教学楼，以及正在修建的新新教学楼…… 　

　　难过之余，我又开始微笑：
　　呵呵，原来有心的并不只我一个～
　　开心
　　也许，在这里逢着有这样心思的一人
　　然后相爱
　　也是好静谧好美丽的事物啊

　　可惜没有人来，呵，陪伴我的是这些沉稳的水杉
　　围墙外面是我从未去过的世界
　　围墙里，原本是一小片泥地，杂着一些碎砖瓦
　　后来铺上了草皮，孩子们就不能再嬉戏
　　些许安慰的是，草皮上由东及西植上了稀稀落落一排玫瑰
　　红艳欲滴，粉色娇人
　　正对我窗户的一株，开着唯一洁白无暇的花朵
　　那是夏日里最后的玫瑰
　　我们走后，再也无人来赏

　　我有些疑惑：蒲公英不是秋天才结籽么？
　　为什么这里的它们已然飘飞四处或即将离去？
　　它们都老了吧？　　它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只是想说，今天我回来了
　　只是想说，曾经我们在这里
　　只是想说，我们无可奈何，所能做的，只是留下影子……

　　或许应该感到庆幸，至少我们还能留下影子
　　这白色厕所的旁边原来有一个永远紧闭着门的红墙小院，附满了爬山虎
　　据说，这里是40年前的教室
　　据说，花卉课我们每人养的水仙晚上就睡在那里
　　据说，那里夜间闹鬼而废弃
　　……
　　传说只是传说，时光流逝了，没有人站在原地
　　只是最后拆除这神秘小院时，扒开厚厚的爬山虎，赫然出现一道古旧的木门，就像秘密花园的入口……

　　我要改掉一个坏毛病，不能总是多愁善感
　　时光不停息，有些人物事是想留也留不住的
　　既然这样，那就放手吧
　　很快又会有新的人、新的事、新的物来补充，来填塞满我们的心
　　老花园填掉了，却建起了让孩子们更舒适的浴室
　　这应该是件好事吧——假如我们活得现实

　　朋友说，我们都要活得明明亮亮
　　那么好吧
　　我们要温暖幸福地过好每一天
　　我们的结束了　　别人的开始了
　　However, many things have changed or have been changed day by day, but not all…

Apr. 7 2006